通往千佛寺的道路是一节节的阶梯,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青石板联接而成的阶梯上,每一节都刻着捐赠人的名字。
其中有几节连在一起的一家人,也有十几节做一段的同族兄弟,同村邻居。
这些石阶上的名字已经模糊,然而石阶长存于此,又被尹秀他们结结实实踩在脚下。
“哥哥,你说一个人有钱,为什么不把它存起来,或者吃吃喝喝,花天酒地把它用掉,而是拿出来做善事啊?”
踏着这一条条长阶,白孔雀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你这个问题可是难倒我了。”
尹秀微笑道:“要知道,我可是很少富裕到能有钱做善事,积功德的呀。”
“所以呢?如果你有这笔钱,你打算怎么办?”白孔雀继续问道。
“做什么都好,反正这种捐条台阶,做个牌坊的事情,我不做。”
尹秀挠挠脸,“因为我实在是不关心在我挂掉以后,一定要留下什么东西才好啊,特别是当它只是死物的时候。”
他踩了踩已有些青苔的石阶。
“把名字刻在石头上,便能留下纪念吗?”
白孔雀听了尹秀这番话,若有所思。
“那大姐你呢?”
她又问马小玉。
马小玉摸摸耳朵,“你是说做善事啊?那在大马的时候,我们施粥送药,帮附近村子驱邪,捉鬼算不算。”
“当然也算,不过还不贴切。”
白孔雀继续强调道:“我是说比如给祖师爷立像,给佛祖塑金身这样?总有一些富家翁发散爱心,也总有穷人子弟发宏愿,做这些事情的。”
“你觉得塑金身的话,祖师爷会高兴吗?”马小玉眨了眨眼睛。
“唔……”
白孔雀低着头思索半天,终于无奈道:“我又不是祖师爷,我怎么知道?”
“那不就对了。”
尹秀抢过话头,“你给祂塑了金身,又不知道祖师爷祂老人家高不高兴的,这样做不只是满足了你自己的一点爱好而已吗?
因此我认为,如果有一件事情能使你高兴,你就去做,也别想着什么功德,福缘,这便是最自在的了。”
“所以,铸造金身,捐一道门,一节石阶并不能使你们感到快乐,是吗?”白孔雀问道。
马小玉和尹秀一齐点头。
“这样啊。”
白孔雀托着下巴,“可我倒时常在想,等我哪天发财了,找到一处大金山,我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寨子门口修条石桥,花岗岩打造的那种。
能并排通过三台马车,旁边还能叫人走道,那样我才高兴。”
“你高兴的话,尽管去做就是了。”
尹秀微笑,“那这桥是否要写上你的名字,叫什么孔雀桥啊?”
“那倒是不用。”
白孔雀摇晃着脑袋,颇为俏皮。
“随便它叫什么名字都行,甚至知不知道是我出钱建的也没关系。因为我同哥哥你们一样,并不在乎自己能在世上留下些什么呀。”
“不得不说,你已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尹秀也不是称赞她,然而这又叫白孔雀高兴起来,双手随着行进一摇一摆,完全忘记了爬山所带来的辛苦。
三人聊着天,闲聊,讨论着各自的观点和理念,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浓雾之中。
直到几乎撞上一堵好像墙一样的雾团,尹秀才回过神来。
现在已不是清晨,露水刚挂在草叶上的时候了,竟还有这样的浓雾。
而且如今因为旱魃造成的大旱,这样的浓雾也已少见。
尹秀拿出一张符纸,在手指上燃烧起来,走在前头照亮四周。
白孔雀跟在后头,尽管那火光看起来温暖,然而她的脖子上已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叫她不由地又把脖子缩了缩。
马小玉在袖子里将三色法尺握住,手里也亮起火光,全身心戒备着身后。
“继续说话。”
“什么?”白孔雀愣了一下。
“我说继续说话呀。”
尹秀的语气轻松,“要是我们突然停下来的话,岂不是气氛变得很怪异,显得我们很是紧张。”
“可我真的就是感到紧张呀。”
白孔雀手抓紧了衣袖,“我总感觉雾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们。”
“在看你哪里?”
“看我哪里?”
白孔雀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感觉像是在看我的大腿,又像是瞧着我的屁股,一直盯着不放的感觉。
可是哥哥又是走在我的前面,没在我后头,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才对呀。”
“……”
面对马小玉的眼神,尹秀摊手,表示自己从没有动过这样的歪心思。
然而马小玉和白孔雀肯定不信。
这么一说之后,不管尹秀和马小玉是怎么想的,反正白孔雀是已感到轻松了不少,之前的紧张感烟消云散了。
直到在前方的山道上,突然有模模糊糊的黑影闪过。
尹秀停下,将手放在腰间悬挂的和泉一文字上。
白孔雀也按住了配刀。
“是僵尸吗?”
“不像。”
马小玉抽动鼻子,“我没闻到僵尸的味道。”
“那是什么?”
白孔雀弓着身子,感觉小腿有些僵硬,“我感觉也不像山贼,反倒是某种动物才对。”
嗷!
随着一声嘶吼,一个巨大的影子好像火车头撞来,同时一抹寒芒闪动。
尹秀脚下一点,眨眼之间已在台阶上蹬出去老远,与那影子撞在一起。
巨猿!
尹秀见到了和长白山里一样的巨大猴子。
“别来无恙啊!”
长刀出鞘,和泉一文字与关刀碰在一起,溅射出火花来。
那巨猿跟尹秀角力,反而是被尹秀一刀掀翻,倒飞了出去,跌在台阶上,压碎不知多少石板。
尹秀并不追击,而是先向一边侧滑,在他的身后,又有一只执长枪的巨猿一枪戳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碎石飞溅。
马小玉转身,在她的身后,巨猿跳跃着,嘶吼着,在台阶上兔起鹘落,快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