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立即反应过来, 为什么苻坚会这么快便作出将冯千钧斩首示众的决定他必须先给出一个交代,暂时安抚下慕容家的人。
斩首冯千钧,为的是震慑冯家,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
“我必须去救他, ”陈星说, “他根本什么都没做, 冯大哥是无辜的”
“这就是他们的用意”拓跋焱着急道,“一定是王子夜出的主意他想将你与大单于引出来”
陈星明知其中缘由,但他不能不去怎能眼睁睁看着冯千钧人头落地
“你想做什么”拓跋焱又认真道, “你告诉我你能做什么就这么冲进去劫囚”
陈星看着拓跋焱, 他当然不能要求拓跋焱为了自己去强行救下冯千钧,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不能再等项述了。”陈星说, “拓跋兄, 我得去刑场一趟。”
陈星的人生向来是走一步算一步,经历了襄阳强行破城之后, 他丝毫不怀疑倚仗自己的运气, 哪怕当场大喊“刀下留人”冲进去, 也能有惊无险地把冯千钧给弄出来。
拓跋焱怎么都劝不住陈星, 最后只得道“行我再去想办法现在就去见陛下”
“你不要管。”陈星说,“只要送我上刑场去刑场就行。”
拓跋焱只得吩咐备马,让陈星上了马车。天色昏暗, 陈星上车前忽然感觉到不对,傍晚酉时, 长安城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平地刮起了大风。
“怎么了”拓跋焱耐心道。
陈星摇摇头,上了车,一路到刑场,拓跋焱再三嘱咐千万不可出来,只能藏身马车中,从车帘内远看。
“我去与监斩官知会一声,”拓跋焱说,“尽力而为。”说着纵马离开。
酉时二刻,暮鼓“咚”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人群在这滚滚阴云下,朝着西街汇聚而去,这是大秦在长安建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于傍晚处决犯人。
陈星拉开车帘一角望去,刑场设了高台,西街口另一条路上,几乎全是身穿华服的慕容家子弟前来观刑,刑场另一侧,则是严阵以待的士兵。
短短片刻间,陈星脑海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要救下冯千钧,果然只剩下这最简单直接,也是最粗暴的办法冲出去,大喊“刀下留人”,接着用自己作为交换条件,暂时留下冯千钧性命,再被带去一起见苻坚。
车外突然被人敲了敲,从马车窗户外递进来一张纸条。
陈星“”
上面是几个字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救他。
陈星马上揭开车帘,看见一名胡人的背影,那胡人看似十分眼熟,只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再看他离开的方向,却是进了人群中。远处正有一伙人聚集观望,陈星顺着瞥去,借着昏昏沉沉的天色,看见了站在其中、高了众人半头、戴着斗笠的项述。
项述手指拈着斗笠,稍稍抬起,与马车上的陈星交换了一个眼神,陈星安下心来,项述既然来了,就一定有办法。他一下午都做什么去了陈星疑惑地打量那伙人,终于想起来了
他们是在住进未央宫后第一天,前来觐见项述这名大单于的,被苻坚冷落的各族胡人。
冯千钧被押上来时,刑场发生了一阵骚动,慕容家诸人纷纷怒喝。
冯千钧披头散发,脸上满是鲜血,双手反绑在背后。
“陛下有令”监斩官朗声道,“冯氏一族冯千钧,夤夜入宫,大逆不道,刺杀天王陛下于此判斩立决”
陈星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刑场上风却越来越大,到得后来,风沙简直铺天盖地,长安城竟是阴风怒嚎。
怨气陈星揭开车帘,下了马车,刑场上已天昏地暗,本就是傍晚时分,这下更是伸手不辨五指,四周的老百姓全部以手臂遮挡飞沙走石,冯千钧本已昏昏沉沉,此刻抬头,望向天幕。
钟楼在飓风之中狂响,藏身暗处的苻坚蓦然走出,难以置信地看着天空。
长安西街另一栋楼上,坐着轮椅的冯千镒面朝刑场,手中祭起阴阳鉴,顿时黑气大作,镜中世界的怨气刹那迸发,淹没了整个长安城
项述已做好准备,不料变故突生,马上示意临时募集的手下们不要上前。陈星在那狂风之中抬头,看见了远处戴着面具的冯千镒。
“是你”陈星喝道。
冯千镒距离虽远,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陈星耳中。
“撞破我多年的布置,”冯千镒冷冷道,“竟还能从阴阳鉴中全身而退,当真小看你了。”
说着,冯千镒将不知何时、从何处又得回的阴阳鉴一推,霎时镜中喷发出滔天黑气,朝着陈星疯狂涌来
陈星怒吼道“混账冯千镒老子要将你逐出驱魔司”
旋即陈星也两手回撤,朝高处斜斜一撒,心灯登时爆出璀璨光芒,破开黑暗,逆流而上
黑气如海啸般卷来,却近不得陈星的身,纷纷避开心灯光华,在刑场上飞旋,聚集为影子武士,只听刽子手惨叫一声,顿时滔天血液洒出,人群慌张大喊,在黑暗中四散
陈星回头,再看高处冯千镒,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冲上去夺回阴阳鉴,却听项述在另一侧喝道“先救人我马上去抓他”
那一声让陈星如梦初醒,冲上行刑台,黑气已环绕冯千钧,现出武士身形。
它们想做什么陈星刚奔到近前,武士却已亮剑,竟是打算强抢冯千钧。陈星蓦然明白过来,冯千镒的目的与他们一样,也是劫囚,他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让冯千镒救走弟弟,项述则已来到近前,一剑反撩,“当”的巨响,将黑影武士震开。
“带他走”项述喝道。
陈星马上用匕首割断冯千钧身上绳索,背后忽然又有武士杀来,一瞬间另一个身影从侧旁出现,“当”一声,架住武器,守住陈星身后,却是拓跋焱
霎时黑气迸发,五六名影子武士从不同角度冲上,拓跋焱手臂鲜血飞溅,为陈星挡了一记,他将手中戟一抡,巨响声中,将敌人全部震开。
拓跋焱喝道“走”
陈星拉上冯千钧手臂,半抱半扛,从刑台上踉跄跑下。长安城已四处尽是黑气,犹如沉夜,四面八方的黑暗里传来惨叫声。
“离开这儿”陈星喊道,“都跑快跑拓跋焱你照顾他”
不用他提醒,百姓也知道小命要紧,已开始仓皇逃离,刑场外已乱成一片,陈星将冯千钧交给拓跋焱,一手绽放光芒,辨认方位,喊道“项述呢项述”
必须马上追到冯千镒他在启动阴阳鉴了陈星几次强催心灯,寻找项述所在之地,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
“陈天驰”那低沉声音道。
陈星心头一凛,是苻坚
苻坚不由分说,锁住陈星咽喉,将他拖到一旁,喝道“拓跋焱何在集结禁军众儿郎随我来到高处去”
陈星半抱着冯千钧,被强行架进西街口一座角楼,从高处望去,只见那黑气席卷过长安。
“快抓住冯千镒”陈星知道大事不妙了,冯千镒被撞破布置,终于打算驱动阴阳鉴,苻坚却狠狠揪住陈星,喝道“给我解释清楚”
“没时间解释了”陈星大声道,“放我走只有我能制服冯千镒”
苻坚一愣,奈何远远传来一声闷吼,像是千万只妖怪正在同时齐声咆哮,陈星听到这声音时,便知太晚了。
“苻坚,这下你有麻烦了。”陈星喃喃道。
苻坚松开陈星衣领,朝长安城中望去。
项述带领各族胡人冲向长安西街高楼,高楼顶层却轰然爆碎,在黑色怨气下坍塌,阴阳鉴内,镜中世界里所有的怨气全部被释放了出来
“苻坚,”冯千镒之声在天地间回荡,“你夺我大晋江山,毁我神州天下,屠我汉人百姓,杀我家人,断我双腿”
陈星陡然睁大双眼。
与此同时,全长安城内,所有的铜镜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闪,射出黑光。
冯千镒在空中飘浮,袍下空空荡荡,手祭阴阳鉴,符文飞散,闪烁紫黑光泽,长安城中大小民宅内发出恐惧的叫喊,那是近百万的喊声,汇为洪流,听得陈星顿时背脊发麻。
阴阳鉴瞬间威力全开,所有的镜子在这一刻与幻世相联,被关在镜内长安的活尸一瞬间全部穿过通道,涌了出来
城内到处都是惨叫,项述翻身上马,几下猛催,马匹顺着短瓦冲上二楼,再凌空一跃,冲上楼台,紧接着项述飞身上了栏杆,再借力跃起,反手拉开一把半人高的大弓,抡成满月
陈星挣开苻坚束缚,冲出楼台高处,喊道“破”继而竭尽全力,双手祭起心灯之光,催到极致,项述那箭将离弦未离弦之际,爆出闪耀光芒,化作一杆光箭,破空之声响起,飞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