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小孩吗”项述眉头深锁,耐心地看着车罗风。
“你变了,”车罗风道,“安答,你变了,你进中原去,一年销声匿迹,回来时带着这身份不明不白的汉狗,现在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连大单于也不当了吗”
项述“你”
“你他妈的说谁是汉狗”陈星终于忍无可忍,将药箱一摔,拿了王帐中长弓,弯弓搭箭,出得帐外,拉开长弓,指向车罗风,怒吼道,“汉狗汉狗救了你性命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柔然人你这废物你连狗都不如”
陈星终于受够了,忍无可忍了,这些天里待在敕勒川中,自己就一直在忍让,身为客人,不愿与车罗风起争端,平日里也假装看不到他充满嫉妒的眼神。但这下他终于爆发了,不想再忍车罗风。
箭矢指向车罗风,王帐外一片肃静,雪又下了起来,天地间纷纷扬扬的雪花飞来飞去,雪片落在箭簇上,项述伸出一手,按住陈星的弓箭,陈星气得发抖,收起弓箭。
车罗风反而笑了起来,说“来咱们到川外去,骑射定胜负一人三箭,生死斗,你敢不敢,小汉人”
论骑射,陈星怎么可能是车罗风对手一个照面便要被射死。项述怒道“车罗风你再这么闹下去,不要怪我发怒了”
“慢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来替他与你生死斗”竟是阿克勒族王妃。
陈星“”
阿克勒王与王妃来到项述王帐前,见车罗风与陈星正对峙,王妃说“神医救了我与我儿性命,让死在你手中的由多有了弟弟,阿克勒的骨血有了传承。我自当替神医接下你的约战,车罗风,你敢不敢”
陈星忙道“等等,我还没接下他的约战呢。”
不说王妃现在该在家里坐月子,冲着项述,自己也绝不可能答应车罗风的约战。倒是不怕自己没命,他射箭素来是指哪儿打哪儿万一不小心把车罗风给射落马下,还得替他治伤,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果然项述嘲讽道“安答,不要小看了这汉人,我可是见他用强弩百步穿杨,射死了全副铠甲的汉人武将。”
车罗风怒道“来啊你接不接”
项述随手一挥,冷冷道“他不接,你真想比,为什么不与他比救人性命”
车罗风嘲讽道“与一个医生比救人我比得过么”
项述“所以呢你就让医生上马,和你这武士比骑射你还要不要脸”
项述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陈星恨恨收弓,转身回入王帐,项述又示意众人跟自己来,车罗风皱眉道“你又做什么”
各族骑兵队长也来了,项述带走了车罗风,与阿克勒王、王妃前去议事,临走时又看了眼陈星,说“我傍晚就回来。”
陈星心想滚吧,都滚你们的,于是他憋屈地坐在帐中,摊开手脚,躺在地上,心里颇不是滋味。到得天黑之时,项述还未归来,有人过来送吃的,说道“大单于在议事,请您再稍候。”
“知道了。”陈星没好气道,知道现在敕勒川已派出了漫山遍野的游骑兵斥候,前去搜索由多的下落,并讨论此事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说不定又在争吵。项述多半得找到由多,烧了它之后,才能安心陪自己北上调查。
但耽搁日久,天气越来越冷,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变故。听到下午那番话时,陈星心中颇不是滋味,这段日子里,他就觉得项述不会来当护法,事实上也不可能当。他是大单于,敕勒川三十万战士与百姓,俱以他为尊,让他放下这责任,自己又怎么能释怀
陈星想来想去,还是先走为上。反正有岁星加护,襄阳城外二十万秦军,说闯都闯了,带着地图,再带够吃的,顶多就冷点儿。
于是陈星简单地收拾了点药,取了一把长弓,挎在背后。钱也没带,毕竟没人的地方也使不了钱,王账外自己购来的马匹已装载了干粮与酥油,又装好火石与绒棉一转身,忽见阿克勒王牵着马,站在黑暗里。
“啊”陈星被吓得够呛,说,“黑灯瞎火的,干吗站在这里吓人”
阿克勒王说了几句匈奴语,又朝陈星比画,陈星满脸疑惑,阿克勒王便翻身上马,示意跟自己来。
陈星“”
敕勒川北面,阿克勒族营地外。
王妃准备了三匹空马,把其中一匹缰绳交到陈星手中,说“你那小马驹,耐不得酷寒,三天就会倒在雪地里,骑这一匹,东西都放在空马上。”
陈星说“怎么了我不是出去找由多。”
王妃说“我知道,你要去北方,是不是让老头子给你带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这件衣服你穿着。另外这马,是项语嫣很久以前寄在我这儿的,已经二十二岁了,是匹老马,却依旧跑得很好,老马识途,回来也不用怕迷路。”
“这个也给你来。”说着递给陈星一把匕首。
陈星“”
陈星看看王妃,又看阿克勒王,古匈奴的后裔族人们,已将物资全部给他们备齐,族中男女老少,又纷纷出外,朝着陈星与阿克勒王跪拜。
王妃说“去吧,你们一定会平安回来。”
“驾”阿克勒王一身大氅,率先离开敕勒川。
陈星眼眶湿润,一抖马缰,也跟了出去,回头大声道“谢谢啊”只见王妃站在雪地里,带领众人送别二人,雪花卷来,顷刻便温柔地掩去了风雪茫茫的敕勒川。
此去到巴里坤大湖足有四百里路,朝北方先得渡过萨拉乌苏河,再辗转往东,经过地图上的古城池,才二度折向北边,再跑六百里,如果没有走错方向的话,便能抵达卡罗刹。
一场暴风雪后,路面积雪难行,拖慢了马匹速度,幸而老天垂怜,没有再下遮天蔽日的暴风雪。过了萨拉乌苏河后,天气转晴,冬日阳光朗照,白茫茫的雪地上,竟还有野狐在捕食鸟雀。
阿克勒王显然对旷野十分熟悉,这一族以驯马、养马而出名,于地形也记得非常清楚,哪里能走、哪里不好走,俱心中有数。陈星与他语言不太通,初时生怕这老头子已经有五十多了,撑不撑得下来,没想到对方体力却比自己好很多,路上还常常给他打野味吃。
数日后,第一站到了,面前是个被风雪掩埋了近半的荒凉城市,城市中尚有几星灯光。
“居然有人住”陈星震惊了,自打来到塞北后,这是继敕勒川外,第二个见到的集散地,他朝阿克勒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哈拉和林。”阿克勒王听懂了,解释道。
陈星跟随阿克勒王进得城去,环顾四周,只见这座城占地相当大,城中却只有寥寥数百户人家,及至他看见了城中央的一块碑,以汉篆、匈奴文共书城池之名龙城。
那是四百余年前,卫青大破匈奴之处,曾是匈奴人祭龙、并大会诸部之地。卫青破龙城后,此地便从极盛转为极衰,匈奴人纷纷迁往敕勒川中,唯余塞外行商与老人在城中暂住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