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眠的脾气的确不太好, 但他很惜才,所以即使老御医对他很无礼,他也还是默默忍了。
脑震荡和解毒同时进行,现在喝药已经成了小皇帝的家常便饭, 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 解毒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慢性中毒的过程,只不过这种毒性太细微、太温和,连神医都没办法规避。
今天天气好,再加上过了一个月, 朝堂上的清洗已经结束, 那些不老实的、伺机扰乱朝纲的人, 已经全都被沈无眠处理了。期间有不少人想要接近小皇帝,从小皇帝身上下手,或是用以要挟沈无眠,或是蛊惑小皇帝,让他和摄政王离心。一拨又一拨的人马层出不穷, 一开始沈无眠还会耐着性子阻拦,后来烦躁感一起, 他就没耐心了。
沈无眠把关在刑讯局的一个太监放出来, 那个太监是早十几年前就安插在皇宫的细作, 之前一直非常安分, 从来不和外人联系, 所以沈无眠没有发现他的身份,半个月前,他的主子让他暗中接近小皇帝,对小皇帝示好,借机让小皇帝依赖上他。
在皇家,依赖是个非常可怕的词,因为这代表了那个人拥有软肋。那个太监心中算盘打得很好,他认为小皇帝年幼失去父母,独自一人在深宫中长大,必然十分寂寞,若是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小皇帝肯定会招架无力。带着这样的心思,那个太监来到陈佚身边,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早早盯上他的暗卫掳到了刑讯局。
细作太监在刑讯局里待了一周,被放出来之后,沈无眠吩咐手下在皇宫门口给他打了一个笼子,笼子里挂了四条锁链,正好把太监固定在笼中,让人能看清他浑身的模样。
众臣上朝都要经过宫门,那天晚上,好多大臣回去都做了噩梦,第二天再来上朝的时候,很多人都是面如金纸,勉强保持着当朝大臣的风度与尊严,至于那些有的没的心思,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关于这一切,池照自然是不知道的,沈无眠把他保护的很好,每一条传到池照耳中的消息,都是经过沈无眠许可的,他绝不会允许这种腌臜的事情传到池照那里。
不过,不管到了哪个世界,人类有个通病,叫做记吃不记打。
刚老实没两天,底下的大臣们就又恢复了精神,只要遇到有点争议性的朝政大事,他们都会瞬间化身菜场大妈,跟自己的同僚们吵得脸红脖子粗。
池照默默看着底下的各位肱股之臣们,顺便在心里数数。
数到二十的时候,一位大臣猛地跪到了地上,哭天抢地、涕泗横流,说了半天,中心意思就是皇上要是不听他的,陈国就完了。
数到四十的时候,别的大臣也不甘人后,他一把揪起正在哭诉的大臣衣领,怒斥对方娘们唧唧的就会哭,有本事就该和自己真刀真枪的比划一场,看谁赢得过谁。
数到六十的时候,眼看这边乱了,那边的人沉思两秒,瞬间换上悲壮怆然的神情,仰天大吼一声“是微臣无能,无法让皇上收回成命,先皇啊,微臣这就去下面给您赔罪”
池照“”
此时距离某大臣奏上一本,才过了仅仅六十秒。
真正的当了皇帝,池照才知道,一路二闹三上吊不是女人的特权,这更是文臣的拿手活。
好不容易从乌烟瘴气的朝堂上出来,池照觉得自己耳朵里还有嗡嗡的声音,就跟被一群苍蝇追着一样,他慢悠悠的往回走着,沈无眠站在他身边,同样以老年人的步速陪他龟速前进。
安静了片刻,沈无眠说道“今日上朝,陛下有什么看法么”
池照轻轻眨眼,很快就回答了他“嗯大家精神都挺好的。”
池照打定主意和稀泥,自然不会给他什么正经的答案,不过在听到池照的回答以后,沈无眠一点都没生气,也没觉得池照是在敷衍他,他低低的笑了一声,继续看向前方。
“谒者台大夫出使东梁,用银三万六千两,报给民部三万六千八百二十四两,民部尚书与监察御史都认为这是谒者台大夫贪赃枉法,私吞使银八百二十四两。民部尚书主张对谒者台大夫革职,监察御史则一定要让谒者台大夫入狱,说起来好像是很严重的事情,但实际上被挪用的款项才只有区区八百多两银子,虽然这些银子能让一家普通百姓吃上几辈子,但对已经做官做到他们这个地位的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国早些年也是一个非常富庶的国家,现在虽然没落了,可国库里的钱还有很多,身为这个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的官员,谒者台大夫要是真的贪赃,一次几万两银子都是少的。毕竟谒者台这个地方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官方慈善基金会,天天都要出使慰问,每年支出都是相当大的一笔银子,只为了这区区八百两较劲,确实有点奇怪。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池照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微微睁大双眼,好奇的看着沈无眠,希望他能告诉自己答案。
沈无眠微微一笑,也不藏私,直接就把答案说了出来,“民部尚书和监察御史在朝中都不算是有影响力的臣子,但今天他们提出来这件事,刚说出口就一呼百应,而且引来了这么大的一场争吵,是因为众臣心里记挂着更重要的事,也就是,他们自己的处境。”
“谒者台大夫半月前出入北疆王府,出来的时候神色匆匆,不慎被门槛绊倒,摔倒在地,连面相都破了,第二日,北疆王闭门谢客,抱病不再上朝。大臣都有自己的关系网,一传十十传百,得知这些以后,才有了今上的这一出,陛下以为,他们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