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家人便去渡口搭船上京。
如许攸宁所说,因为他们预留出来的时间宽裕, 所以也并不急着赶路。遇到知名的州县, 一家子便下船游玩个两三日。随后或是继续搭船赶路, 又或是雇了车马, 一路慢行。
中间虽然到那不太平的地界时, 也有遇到过拦路抢劫的强人之类的事发生,但许攸宁仗着一身好功夫, 将他们一家人都护得好好儿的, 也只是有惊无险罢了。
这般等到他们到了京城之后, 竟已然过了除夕,近正月十五元宵节了。
这一路这般游玩下来, 好处是一家子都看过了以往没有看过的景致,眼界和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坏处则是一家子手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那些银钱都用得差不多了。到京之后竟然连想赁个屋子的钱都没有,只能借住在京城里的一处寺庙里面。
每年都会有考生上京应试,其中不乏家境贫寒, 赁不起屋, 住不起客栈的,便借住在寺庙中。甚至有些进京述职的官员为表清白, 也会在寺庙中借住一段时日。长此以往,一些寺庙特地拿了些厢房出来租赁给这些人居住。
不过虽然说是租赁,但出家人慈悲为怀, 这赁金收的还是很低的。见有些学子没钱付赁金, 甚至也有不收取的时候。
自然, 有的学子心里过意不去,便会帮着寺里抄写经书,以抵房钱。
现在因为一家子手里确实没有余钱了,许攸宁便去一位大师手里接了佛经回来抄写。因为还要准备下个月的会试,他还要攻书,是以日夜不得歇息。
叶蓁蓁见了自然心疼。虽然也有帮着许攸宁一块儿抄写佛经,但到底是杯水车薪,并不能帮到他多少。
又见叶细妹和元宵也住在这地方不大的寺庙厢房里面。甚至还因为叶细妹和自己都是女人,寺庙里面又多是僧人和学子,出去不便,镇日只能待坐在厢房里面,她心里就渐渐的有了一个计较。
这一日她便拉了许攸宁到一个僻静所在,悄悄的跟他说话。
“哥哥。”
虽然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早就得到了叶细妹的同意,年前在路上的时候叶细妹甚至还主动的提过,说年后三月叶蓁蓁就及笄了,他们两个人可以成亲了,但是叶蓁蓁还是习惯叫许攸宁哥哥,这几年也一直没有变化。
现在她从怀中掏了一只用绸子包着的布包出来,打开来看时,便见是那只赤金点翠的蝶恋花簪子和那副白玉绞丝手镯。
许攸宁一见她拿出这两件东西来,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不等她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就先说道“不行。这是你的东西,你要自己好好留着。”
叶蓁蓁笑“留着干什么啊?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反倒让我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被人偷了或是抢了。”
见许攸宁还要说话,叶蓁蓁忙说道“哥哥,你听我说,在我心里,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去找我自己的亲生爹娘,所以这些东西留在我身上还有什么用呢?咱们现在一家人好好儿的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我见你现在每天要看书,还要抄写经书,娘镇日只能在厢房里面不能出门,元宵镇日吃素,我心里怎么能好?我心里不好,难道你心里就能好?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这些东西拿到当铺里面去当了。换了银子,咱们到外面去赁两间屋子居住。这样你不用每日辛苦抄写经书,娘和元宵也自在,岂不好?若不然,守着这两样东西,咱们一家人还过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许攸宁垂眼不言语。
从理智上来说,他明白叶蓁蓁说的这番话是对的。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他觉得自己很没用,都不能养活自己一家人,反倒要让叶蓁蓁拿着这些东西出去当。
而且就算要当东西过活,那也应该让他拿自己的那些东西去当。
两个人早就心有灵犀了,所以叶蓁蓁现在也很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就伸臂抱住他的腰,然后抬头看他,说道“哥,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要不是有你,这一路上我和娘,还有元宵他们哪里还能有命在?还能见过这么多以前没有看到过的景致,现在还能平安到京城?你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没有你我们肯定不成的。而且,你也不要想着拿你的那些东西去当了换钱。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但说个不好听的,肯定比我的身世要凶险。你的那些东西若拿出去当了,万一被你当年的仇家发现,咱们就不是穷困的事了,而是还有没有命的事。难道你想看到那样的事发生?我就不一样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到底是什么样的,但肯定谈不上凶险,所以就算我这些东西万一真被人认出来了我也不怕。哥哥,你就让我将这两样东西拿出去当了,好不好?”
说完,她眼望着许攸宁,一双黑漆的眸子澄澈明透,不沾半点世俗之气。
许攸宁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动。他没有说话,只低下头来,双唇贴在叶蓁蓁白皙光洁的额头上。
不比以前那些或强势,或缠绵的亲吻,这次他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但心中的柔情蜜意却只会更多。
片刻之后他才下定了决心一般的点了点头。但随后他郑重的做出承诺“蓁蓁,往后我一定会买比这更好的首饰给你。”
叶蓁蓁笑了。笑过之后也点头说道“好啊。那我等着。”
两个人相视一笑,随后手牵手的一起回去。
次日两个人便在叶细妹跟前寻了个有投诉,拿了那支簪子和那副手镯出门,想要去找个当铺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