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砰的一声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和响亮,像要倒了似的,沐哥儿把门拍的啪啪响,一边拍一边喊,“开门”
是真的顾雪洲更慌了,披了外衣,趿拉着鞋子去开门,一打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沐哥儿,目光冷淬如刀锋,这会儿大抵就算是雪掉在他身上也不会被融化。
顾雪洲有点心虚,“你怎么回来了”
沐哥儿越过他之间走进屋子,地上被他踩的一串泥脚印,他坐在床上自己脱鞋,“我趁他们都睡着了,就爬起来翻墙出来了。”
顾雪洲想想陆家那又平又高的白墙,无法设想沐哥儿这么小小的身体是怎么爬上去的,他就是伸了手也够不到墙头呢,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顾雪洲着急起来,“你怎么就回来了他们发现你不见了会担心的”
沐哥儿刚脱下一只鞋子,举起来就往顾雪洲身上用力的扔过去,他红着眼睛狠狠瞪圆了,瞪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骗我。”
砸得人可疼了,还在顾雪洲白棱布的亵衣给弄脏了,顾雪洲也不生气,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我问过你要不要和陆举人念书,要不要找娘亲的。”
沐哥儿痛恨地说“强词夺理。你是把我卖了吗收了多少钱”
“怎么会”顾雪洲立即反驳。
听到这沐哥儿才好受点,他觉得自己够有耐心了,要是换成别人对他这么做,他早就报复了,但是他实在不相信丑八怪把他抛弃了。就算哪天真的发生这种事,也应当是他抛弃丑八怪,怎么能是他被抛弃其实他没想到一点,根本不会有另一个人能把他哄到这份上的。
顾雪洲看着他倔强的脸上几乎是写着“你快点解释给我听”,低头,沐哥儿捏紧了小兽硬邦邦地放在膝头,他握住这双石头一样冰冷的小手,问他“陆家有什么不好的吗”
“不好”沐哥儿斩钉截铁地说。
顾雪洲把他的小手捂得暖和了些,“你居然回来了我很开心,但是,沐哥儿,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这孩子有时候太偏执,气头上会总干出一些让自己以后后悔的事就算我再喜欢你,我也知道,你没有那么喜欢我的。”
唉,他知道沐哥儿这孩子有些凉薄,不管对人对事都会权衡利弊,精明而冷酷地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陆先生是很好的人,假如当初你是逃到他的车上,他也会像我一样帮助你的。陆家更适合你,你想念书,陆举人比你以前的夫子更有学问,你要找娘亲,他也比我有手段有条件,更不用说在陆家你可以锦衣玉食使奴唤婢。我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你,你会不想去陆家吗”
沐哥儿一下子无法反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直以来他都是照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原则活着的,有两个选择的话他绝对会择优从之,他要往上爬,要活下来,还要活得好,他想活得比谁都好顾家和陆家,绝对是陆家更好,可是可是顾家有丑八怪,他闷声说“我想跟着陆举人念书可我也想跟你在一起。”
“我有机会会去看你的。”顾雪洲说。
哄三岁小孩呢沐哥儿恼怒地想,蹬了他一脚。
顾雪洲顺势抓住他只穿了袜子的脚,给他套上鞋子,把沐哥儿抱起来,“发够脾气了把我送你回去。”
沐哥儿看着他,却没有再说反驳的话了,就是聪慧如他,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他贪心,他自私,他什么都想要。
但在只能要一样的时候,他应该选更好的。
可是哪个才是更好的呢
顾雪洲抱着他刚出门,陆家的人已经急得找过来了。沐哥儿乖顺地被一个婢女抱着走了,他回头看,顾雪洲孤零零地站在月下看着他,还对他挥挥手,沐哥儿都不想理睬他。他觉得丑八怪特不识相,还嫌弃自己不够喜欢他,除了娘亲,他心里第二喜欢的就是丑八怪了
虚惊一场,重新安顿下来,沐哥儿呆呆地靠在婢女的肩膀上,他闻到姑娘身上的香气,但是没有丑八怪身上的好闻,叫他心绪烦躁。灯笼一路照亮,陆家雕刻着花鸟动物的精致窗棂,花木扶疏的庭院,再到卧室,一张大大的垂花柱围廊拔步床,绡纱映着柔柔的光轻晃着,他躺进去,看到高脚桌上,美人颈的甜白瓷花瓶里插着一支月季,雪白的花瓣,只有边缘像是抹了胭脂般浮着淡红,陆老夫人温柔地安慰了他几句,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随意敷衍了。
陆家的屋子那么漂亮,床那么大那么好看,被褥也铺的又软又暖和,桌上的香炉里还点了安神香,但他还是睡不着。
只有抱着丑八怪,他才能安心地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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