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十分沉酣。
不知过了多久, 隐约听见有低低说话的声音, 可过了会儿又悄然无声了。
等仙草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上, 她竟然睡了足足一整夜。
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忘了昨日都发生了些什么,然而身上各处却隐隐地有些酸痛感, 就像是做了很久的苦工似的。
正在发呆, 榻前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仙草撩开帐子看出去,却见是谭伶立在七八步远,正跟一个宫女说着什么。
察觉她醒来,谭伶忙迈步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笑,向着仙草道“姑姑醒了?恭喜了。”
“恭喜?”仙草一愣。
谭伶眨了眨眼,却又若无其事地一笑, 道“姑姑可有什么吩咐,是不是饿了?奴婢先前叫御书房炖了些汤水,要不要叫他们送来?”
仙草突然觉着饥饿,立刻点头“是什么汤?还有什么好吃的?”
“皇上特让炖了佛跳墙,怕姑姑嫌太腻, 还有龙井竹荪跟一品官燕, ”谭伶笑着, 如数家珍般道“菜有绣球干贝, 奶汁鱼片, 花菇鸭掌,杏仁豆腐,鲜蘑海参,参芪炖白凤,蟹肉笋丝,首乌鸡丁等,点心有佛手金卷,百花糕,如意卷,百花糕,栗子糕,核桃酪等,还有各色蜜饯,红豆膳粥,龙须汤面之类……”
不等谭伶说完,仙草已经口水如涌“你却好像在御膳房里当差似的,怎么比我还报的利落呢,可这么多,我都不知吃什么了。”
谭伶见她选择困难,便温声笑道“那不如就让他们各样都送来,只捡着爱吃的吃就是了。”
仙草双眼放光,连声叫好。
吩咐下去后,谭伶又扶着仙草下了龙榻。
仙草正盘算着有好东西吃了,心无旁骛,双脚落地才觉着有些站立不稳,双腿酸软的很,腰肢也隐隐做疼。
此时才突然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事,一时脸上轰然发热。
当即撇开谭伶,举手牢牢地捂住了脸。
身上也微微地颤抖。
谭伶吃了一惊,看她的动作才有些明白,当下笑道“这都是当主子必经的,姑姑何必怕羞?”
仙草说不出话来,只下意识地觉着无地自容。
她捂着脸摇头,本能地要退回到床榻上去,偏偏又发现这是皇帝的龙榻,当下更加无所适从。
谭伶看着她脸色通红不知所措的样子,想笑又怕她真的脸上过不去,便轻声又道“姑姑大概不知道,皇上昨晚上陪了姑姑整宿,早上因外头人催,才总算去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
仙草愣了愣“皇上……”羞赧不堪之余,心里隐隐地竟又有些不安,“皇上去哪里了?”
谭伶道“是外头有点儿事,皇上说了让奴婢好生伺候,他得空就回来。”
仙草听他说“得空回来”,昨晚上有些荒唐的片段在心底掠过。
所思所见,处处都皇帝情动的眉眼,以及那奇异的喘息声,如在耳畔。
这一会儿,连呼出的气息都好像变得灼热了。
她扭开头去,低低道“我才不要见他。”
谭伶在旁边听的很清楚。
如果这话是别的什么人说出来,自然是大逆不道,但是谭伶在给调进来之前,皇帝曾亲自召见,格外叮嘱过。
谭伶当然知道该如何“伺候”。
当下反而笑了笑,仍是温和地说道“咱们不如先洗漱,不多会儿早膳就来了,等用过了后再洗澡,免得没有力气。”
这一顿早饭吃了有一个时辰。
把仙草吃的累瘫在椅子内,动也不想动。
正在这会儿,外头雪茶小碎步跑了进来,看见满桌的东西早瞪起了眼睛,又看仙草瘫软散漫的样子,又惊又笑。
雪茶跑到仙草跟前,说道“你吃这么些,也不怕撑着?”
仙草说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是不是也想吃,我告诉你,那个海参跟蟹肉笋丝还有杏仁豆腐最好吃,你趁热也吃些。”
雪茶笑道“趁热?你吃了一个时辰了,哪里还热呢。”
仙草道“那下次叫你一块儿。”
“罢了罢了,我可没有你这样的福气。”雪茶忙摆摆手。
谭伶在旁笑问“公公怎么突然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雪茶才也回头笑道“是啊我差点忘了,皇上给几个辅臣缠住了不得脱身,又不放心,怕她饿着冷着,特让我回来看看情形怎么样。”
谭伶笑道“皇上真是细心体贴。”
雪茶道“可不是嘛?”说着又回头看仙草,“你呀,就算爱吃,以后也别一气儿吃这许多,亏皇上还怕你冷饿着,叫我看,弄不好反而撑出个好歹来。”
仙草扭了扭腰,抬手在肚子上抚了一把“你不要咒我,我又不傻。”
雪茶叹了口气“是是,你是最精明的,成吗?”
仙草眉开眼笑“这还行。你真的不吃吗?”
雪茶翻了个白眼。
谭伶见状便命人把席上的东西尽数撤了下去,又进献了两盏茉莉雀舌,一给仙草,一给雪茶。
雪茶这才接了过来,在仙草旁边坐着品茶。
仙草嗅着那雀舌的香气“是了,你方才说皇上给辅臣缠住了,难道有什么要紧大事?”
雪茶真啜了口茶,满心受用,闻言脱口而出大搜“没什么,还是禹将军跟邺王那件……”
谭伶才要阻止,已经晚了,当下脸色微变,忙看向仙草。
仙草楞怔“禹……将军?”
雪茶总算回味过来,吓得忙站起身来,有些惶惶然地看向仙草。
仙草寻思“禹将军是谁?”
谭伶使了个眼色,雪茶急摆手笑道“你管他是谁,无非是外头的男人罢了,别惦记这些没要紧的,我尝着这茶不错,你觉着怎么样?”
仙草给他一提,果然先去尝了一口茶“嗯,好。只是我方才吃了这许多,该喝点普洱才好。”
谭伶忙道“毕竟天还冷,那普洱性寒,怕喝了不受用,不如这雀舌还温和些。”
仙草扬首笑道“公公,你好细心呀。”
雪茶见她毫不在意禹泰起的事情,总算松了口气,当下也不敢再在这里多留,生恐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
匆匆吹了吹茶又喝了半盏,雪茶说道“我还要到御前去伺候着,不敢多留,对了,皇上还吩咐让你好生留在殿内歇息,不可贸然跑到外面去。”
仙草打了个哈欠道“待会儿我就去睡觉。”
雪茶看她慵慵懒懒的样子,哑然失笑“好好好,这最保险不过了。”
谭伶忙道“我送公公。”当下陪着雪茶往出,雪茶且走且回头看一眼身后,悄悄问谭伶“小鹿没有什么反常吧?”
谭伶摇头道“并无。公公放心,也让皇上放心。”
雪茶抚了抚胸口,道“我的心总是放不下,皇上那边儿……我就不知道了。”
谭伶笑而不语,雪茶道“谭公公还是回去吧,这会儿小鹿身边缺不了人,你也知道皇上的心,半分差错也不能有,不然皇上也不用特意把公公你调进来了。”
谭伶道“是,奴婢明白。”
谭伶在外头也是呼风唤雨的一把好手,且比雪茶大许多,但在他面前却还是恭恭敬敬,毕竟算起来,雪茶才算是皇帝的头号心腹,这也是谭伶会做人之故。
谭伶送了雪茶后,转身入殿。
却见仙草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竟好像睡着的样子。
谭伶见她姿态不对,生恐她伤着自己,却又不敢吵醒,正在踌躇,仙草睁开双眼,朦朦胧胧道“我刚才打了个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