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踞道“参茶。”
安安吃了一惊,旁边雪茶抱着平安,幸灾乐祸道“皇上的东西你也敢随便乱动,看你怎么样。”
平安却仍是向着安安吠叫个不停。
雪茶觉着奇怪“平安,你怎么了?”
忽然皇帝回头看向安安“四公主从哪里来?”
安安道“才去了紫麟宫。”说了这句,安安又笑说道“皇上,你的儿子可真不错,年纪虽小,却很知道疼人,还特给了我一块儿点心呢。”
皇帝闻言挑了挑眉,却没做声。
安安看出异样,问道“怎么了?皇上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皇帝淡淡道“你知道为什么平安吠你吗?”
安安道“我怎么知道?”
雪茶在旁边嘀咕“也许是闻到了你身上的狼味儿。”
安安回头瞪他一眼,皇帝却说道“它的确是闻见了味儿,只不过,是拓儿经常喂给它吃的点心味儿。”
安安还没反应过来“皇上说什么呢?”
赵踞垂眸看折子,雪茶在旁边将要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那块点心……那点心是小殿下给平安的。他以前过来的时候,都会从袖子里拿点心给平安吃,平安大概是习惯了,你把平安的狗食儿吃了,怪不得它这么不高兴呢。”
安安目瞪口呆“那是、狗食儿?”忽然间,她想起在自己吃点心的时候,拓儿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
当时安安就觉着有些异样,现在回想……那种喜欢的眼神、其实不是在看自己吧,却像是在看着什么小动物。
那臭小子,把自己当成了平安?!
平安汪汪地叫了两声,像是及时回答了四公主的疑问。
也不知是因为吃了狗食的缘故,还是那杯茶的原因,半个时辰后,安安突然鼻血狂流不止,脸上红的像是涂了胭脂。
两名太医火速赶往谨修宫给她诊看,果然是内火上升,因为那参茶过于滋补的缘故。
雪茶听了大笑,觉着可算是出了一整天的恶气。
黄昏时候,富春宫那边派人来请。
皇帝本说不去,雪茶正要去传话,皇帝临时却又改变了主意。
夜色阑珊,皇帝的銮舆起驾前往富春宫去。
从乾清宫而行,靠最近的自然是紫麟宫,要去富春宫也要打紫麟宫门前过。
雪茶不由地仰头看向皇帝,却见皇帝目不斜视,像是不知道銮驾已经到了哪里。
一行人缓缓过了紫麟宫门口,雪茶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却忽然有一阵悠扬的琴音,从紫麟宫中传了出来。
雪茶并不懂这些音律,只觉着这琴音高低起伏,听着令人心情愉快,不由扭头。
直到皇帝说道“停。”
众人忙止步,雪茶呆了呆“皇上?”
赵踞侧耳倾听,抬手示意他噤声。
这会儿那琴声在夜色之中流溢,随风飘荡,高高低低,似乎连魂魄都浸润其中,极为受用。
众人虽不懂,却也有旷然心怡之感。
近半刻钟,琴声才停了下来。
雪茶左顾右盼,不失时机地插嘴道“皇上,这琴声真好听,不知道……是不是德妃娘娘弹的?”
这是废话,紫麟宫内除了仙草,谁还会弹琴,且满宫里的人只怕也挑不出比她弹的更好的。
雪茶这般说只是盼着皇帝去看一看而已。
不料赵踞却不言语,皇帝垂着眸子,面无表情。
雪茶心急,鼓足勇气又道“只不知道这弹的是什么呢?皇上可听出来了?”
弹的什么,皇帝当然听出来了。
正因为听了出来,才喝令停下銮舆。
但是……人在高高的肩舆之上,皇帝的眼波闪烁,终于道“走吧。”
雪茶大失所望。
紫麟宫中,仙草一曲弹罢,抬眸瞧了眼宫门口。
寂寂无人。
她知道先前那人必然是在听的,只不过他听了后是何反应,她却不能完全预料准确。
可是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她的极至了。
原本玉白的脸上多了一点晕红,手指在琴上一按,仙草站起身来。
她转身看着面前那棵大杏树。
谭伶原先立在殿门口,见状上前,低低道“小殿下才睡下了。”
仙草点点头。
谭伶也看了眼宫门口,道“皇上今晚上好像是往富春宫去了。”
“应该的。”仙草回答,又看谭伶道,“你去看着拓儿吧,我还想在这里多站会儿。”
谭伶道“天儿冷了,娘娘别站太久,留神着凉。”
谭伶去后,仙草又站了半天。
想到那日在殿内跟皇帝对峙的情形,不由叹了口气。
看着杏树岿然不动的样子,仙草抬手轻轻地在树身上摁落,喃喃道“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她觉着脸上火热,便停了下来。
不料,身后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仙草睁大双眼,还不曾回头,身后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一只手臂从后面揽过来,把她轻轻地抱住。
那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方才弹的真的是这个?”
仙草的脸上早就热涨一片,无地自容,本能地说道“不是!”
“哼,”赵踞冷哼了声,“现在否认是什么意思?敢做不敢当?”
仙草闭上双眼。
原来她方才所弹奏的,却是《诗经》里的一首“狡童”。
仙草所念的是上半首,皇帝所念的则是下半首。
这本是一首情诗,狡童的“狡”,可以理解为滑头狡黠,也可以理解为长相俊美。
上半句的意思便是那个好看的男孩子,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因为你的缘故,让我食不下咽。
而后半句的“食”,是一起吃饭的意思,“息”,则是“安稳入睡”。
这其中缠绵悱恻的热烈思恋,由此可见一斑。
这种大胆奔放的情诗,虽是出自《诗经》,却被一些道学家所不齿,而徐悯居然会弹这种曲子,她的用意是对谁,皇帝当然不会不知道。
此时此刻,赵踞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见她闭着双眼不肯回答,心里忍不住一软“你真的……是为了朕弹的?”
仙草终于小声道“不然呢?是给谁?”
赵踞的手臂在她腰间一紧“就这么……想朕?嗯?”
仙草浑身发热,突然想到这是在殿外,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眼睛呢“先、放开我。”
赵踞道“先说明白。”
仙草深深呼吸。
赵踞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快说。”
仙草终于说道“是。”
声音轻而颤,像是一朵花瓣随风飘落,却正落在皇帝的心弦上。
那深邃的凤眸中掠过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