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徒弟平时就是个闷葫芦,心里想的从不主动说,不过老头子我活了一百多年,看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还是很准的。
那男人来冥城以后,徒弟就像丢了魂,一个劲地往外跑,降头术也不练了,书也不看了,我急啊……我活了一辈子,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子,这五年来我是真心教他的,也注入不少心血,徒弟这么荒废,我是不愿意的,便偷偷跟了上去。
那男人就住在筒子楼外的三公里处,不知道什么毛病,穿着一身喜服,要不是骨架宽大,说不定我会以为他是个女人。
他跟我徒弟攀谈起来,大概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到处逃窜,还问我徒弟有没有情蛊。
降头术也是有分支的,分为飞降,灵降,药降。
这药降呢,和苗疆巫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实物下毒,控制人心。
来求我们下药降的,大多都是自己陷入情爱,对方又不喜欢你,怎么办呢?下了药降呗,你喜欢的那人不管曾经喜欢谁,今后都会爱慕上你。
我已经能看到徒弟充满嫉妒的神情了。
他刚感受到爱情,下一秒就失恋了。
但为了能和男人说上话,我徒弟没有立即拒绝,反而不动声色问起原因。
他大概还打心底觉得自己睿智吧。
那男人绝不普通,我所说的普通,相当于身怀绝技的术师,或者充满怨气的恶鬼,所以他不普通,是比这两样远远厉害得多。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仿佛沉淀了上千年,一个人要是活了上千年,什么都看透了,你在想什么,只要一个动作,对方便心里有数,那多可怕?
所以我判断,这男人从一开始就有计划地接近我的徒弟。
但目的是什么?
真的只是单纯想要情蛊吗?
男人说他曾经喜欢一个人,但自己没有意识到,伤害了才幡然醒悟,那时候已经晚了,要是用情蛊,说不定还能挽救。
我徒弟心都碎了,还是强撑着答应回去,看看有没有符合他说的东西。
药降是黑降头热衷于学的,我绝不允许徒弟误入歧途,等徒弟走远,原本我打算跟着离开,那男人却突然站在了我眼前。
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压迫感和恐惧,他警告我不要管太多,不然性命不保,但我一大把岁数了,还能再活几年?我徒弟还小,二十都不到,不能被白白毁了。
我虽这样想,也不蠢,表面答应,回去从长计议,我警告徒弟少跟这种人来往不然卷入其中,生生世世摆脱不了!
……
高老苦笑道:“你们猜后来怎么样了?”
他解开纽扣,胸膛有一道长长的蜿蜒恐怖的疤痕,正不断淌着血,也不知道疼:“这就是我徒弟留下来的,我认认真真教他五年,当亲儿子养的,他给我留下的回报。”
小盐巴哑然,良久才问:“……为什么会这样?”
高老看了白盼一眼,又撇开视线。
……
我一直纳闷是谁要至他于死地。
后来才知道,要他命的是地府里的官差,这就奇怪了,你要是人,或者是鬼,都是由地府管辖的,要你的命可能欠点火候,但找到你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就住在冥城那么久,地府里还不来动静呢?
渐渐的,我想明白了。
他不是人,也不是鬼,他能够逍遥法外,清闲惬意,是因为地府很难管辖到他。
但他逃跑,我也可以跟地府联系,当夜,我便传了张符纸出去,结果好死不死,被那男人给截胡了,男人截胡按兵不动,实际已经对我起了杀心,自己不动手,让我徒弟狠狠刺在我的心脏上。
我徒弟没杀过人,刺了我一下还以为我死了,就扔了刀仓皇而逃,实际上我哪有这么脆弱,多的是起死回生的办法,我用四十四个蛊虫融合做成心脏,用壁虎尾巴和变色龙的腿制成药减缓我逐渐腐烂的身体。
你看,二十年过去了,我不是还活着吗?
……
语毕,小盐巴哑然。
二十年用药降防止自己身体腐烂,真的可行吗?
小盐巴虽能看得见恶鬼,若是恶鬼活的和生前没什么不同,表情并非麻木而僵硬,自然也察觉不到,他看向白盼。
白盼冲他摇了摇头。
动作微小,却足以让人了然。
原来……高老已经死了。
想必白盼早就知道了,只是高老自尊心极强,又受到打击,一蹶不振,二十多年没有走出来,也不好再刺激。
高老仰天大笑,笑完之后道:“我徒弟就在甘阳市,他的降头术都是我教的,看你这症状,我用脚都能看出来是他做的,我可以帮你们解,但有一个请求。”
“帮我杀了他。”
白盼蹙眉:“血咒被破降头术便会反噬,他自然暴毙而亡,不需要我们插手吧?”
高老身体轻颤:“你不是说甘阳市养小鬼的人有很多吗……”
“他们大概是我徒弟养的鱼,以捷径获利的诱饵钓鱼上钩,等鱼养肥了,离不开饵,便成了听话的蛊。”
白盼眯起双眸:“所以,这降头最终反噬到谁身上,还说不准。”
朱灵,夏长辉,那天虐待猴子初中生的父亲,说不定都是高老徒弟养着的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