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意在老太妃的里间安静抄经,就听到外头有姜宴的声音,不过老太妃没见。
抄完一卷经文已经到了午时,老太妃照旧没搭理她,让她回去了。
魏如意才从老太妃的院子出来,就看到了正拉着年轻小尼姑坐廊下说话的姜宴。
她只当做没看见,低着头就准备溜,谁知姜宴一眼就看到了猫着腰要跑的她。
“小如意,你上哪儿去?”
魏如意心里叹了口气,她现在是良家女子,才不想跟纨绔玩在一起。
“七皇子。”她行了礼,姜宴已经奔到她跟前来,悠闲的打开折扇笑眯眯道:“你倒是躲这儿清净,武宁侯府都快炸开锅了。”
“哦,可是出了什么事?”魏如意只装作懵懂不知的模样。
姜宴见状,立即兴致勃勃的道:“你那继母,窝藏朝廷重犯十几载,被发现后,云丞相亲自押着那重犯,当夜斩了首,据说她听到这消息,直接晕了过去,今早醒来,眼睛都快哭瞎了,外头都传,她这么哭一个跟她无关的男人,怕是武宁侯早戴上了绿帽子……”
魏如意忍住没笑,又道:“那重犯是个男人?”
“可不是?你知道是谁吗?”姜宴神秘兮兮凑近,魏如意立即点点头,可姜宴看到她兴奋起来眼神,嘿嘿一笑:“我不告诉你。”
魏如意:“……”
她懒得跟孩子气的姜宴计较,反正这事儿京城估计传得沸沸扬扬了,很快她就能知道。
只道:“七皇子今儿来这里做什么?”
“没事,随便走走。”姜宴神色黯淡了些,才笑眯眯道:“你还记得上次你骗四皇兄那侄子把鱼煮了给他补身子吗?”
“七皇子可别冤枉我,那哪是我指使的,是他自己的一片孝心。”魏如意一边说一边往外去,姜宴也跟着道:“我那天去瞧了,四皇兄那样低调的人,都气得差点没打死他那个蠢侄子。你也是幸运,他还没找你算账呢,便宜媳妇和儿子都送上门了,如今父皇都惊动了。”说完,他眼角特意关注着魏如意的表情。
“可能我就是天选之子,得上天垂青吧。”魏如意只当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试探。
这话把姜宴给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魏如意只赶忙找了个借口溜回厢房去了。
国师府中。
临湖的凉亭里,楼衍淡淡喝着茶,云丞相那些威逼利诱,他仿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国师大人真的以为,官场永远都掌握在你手里,如鱼得水吗?”云丞相的话已经隐隐带了丝警告,但楼衍若是怕了,那他也不是刚成为国师就令满朝文武忌惮的人了。
“看来云家家主的承诺,是不能兑现了。”楼衍放下茶盏,淡淡看着恼怒的云丞相。
云丞相阴沉的脸上只露出丝讽刺:“我云家百年世族,你开口就逼我云家离开京城,你觉得这可能吗?”
楼衍凤眸微凉,只淡淡起了身:“既然云丞相不肯答应,多说无益。”
他转身欲走,云丞相立即给身边的高手使了个眼色,瞬时间,几柄寒刃立即从四面朝楼衍刺来。
云丞相知道,楼衍并不会功夫,而他的高手,也是江湖里一顶一的高手!
寒风乍起,平静的湖面也因为这汹涌的杀气而泛起波纹,只在寒刃轻转间,楼衍岿然不动,他们四人便同时感觉脖子一凉,还不等躲避开,流星镖的暗器已经刺入他们的脖子,让他们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云丞相立即惊吓的站起身,楼衍却是头也没回:“丞相放心,本尊不杀无能之人。”说罢,提步而去,却气得云丞相差点咬碎一口牙!
等他怒气冲冲的离开国师府,阿忠才道:“尊上,查到了,那哑女和孩子,是一个名叫聂荣盛的人,在前不久安置在萧王府旁边的。”
“聂荣盛?”楼衍目光微厉的侧身看向阿忠。
阿忠忙躬身:“属下知道,聂荣盛乃云丞相身边最精明的心腹,按理说不会自己亮出身份去办这等事才对,可是……”他迟疑起来。
“说。”
“可是,属下去查问了,那些人都说来人黑衣黑袍遮面,只称自己是聂荣盛,属下也查不到其他线索。”阿忠也觉得奇怪,这京城竟然冒出了不在他们掌控之中的势力,而且这计划看起来也不像是长久准备的,否则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更像是临时起意。
“继续派人去查,至于云家的手脚,一根一根,全部折了。”
“是!”阿忠应下,立即去办了。
等他走了,楼衍才想联想起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来,关键点,都在魏如意身上,可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萧王。她应该跟萧王才认识才对,说她设计了萧王,似乎有点匪夷所思,可她身上,又处处透着古怪……
等想完,才发现他手里提着的笔,不知何时,竟在纸上写下了‘魏如意’三个字。
看到这三个字,想起她一见到自己就甜甜的笑脸,唇边不觉扬起丝丝笑意。
魏如意,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的接近别有目的……
又是一日过去,萧王因为与民女私通产子还遗弃在外,被皇帝申斥了一通后,也把本欲打算今年下半年交给他的领兵戍边的任务给了其他王爷。这样最轻松也最直接能掌握军队的机会,就这样丢了。
从养心殿接了消息出来,姜棣整个人都是冷的。
姜宴刚进宫,见到他如此,语气都放轻了些:“四哥,你别担心,父皇只是一时生气,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的。”
姜棣看着又不知从哪里浪荡了回来的姜宴,笑笑:“我知道的,七弟,如今在这宫里,也就只有你还拿我当亲人了。”
“四哥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我本就是亲人。”姜宴忙道。
姜棣只是苦笑,拍了拍他的肩,提步就走了。
姜宴看他落寞的样子,也只能幽幽叹了口气,这才去后宫请安了。
他生母只是普通的贤妃,性子柔柔弱弱的,从不喜欢跟人争抢什么,倒是跟柔嘉贵妃关系不错,所以姜宴来的时候,刚好柔嘉贵妃也在。
“儿臣给母妃,给贵妃娘娘请安。”姜宴笑着行礼。
贤妃爱怜的招呼他过来,才拉着他笑着责备道:“你成日在外头野,书读了吗,武习好了吗?”
姜宴自然是一一都说学好了,贤妃气得只戳他的额头:“就知道跟母妃撒谎。”
姜宴乖巧的赔笑,母子两其乐融融,柔嘉贵妃瞧着,心里的苦闷这才散了些。
转眼,瞥见姜宴腰上那个小小的鹅黄色荷包,笑着上头绣着的柔软的小花,笑道:“宴儿这是有心上人了?”
姜宴也蒙了一下,转眼瞧见她盯着荷包,这才笑着道:“是我从小衍那里抢来的。”
“绣的倒是不错。”柔嘉贵妃依旧温和的笑着,姜宴也笑眯眯道:“如意别的本事没有,绣功倒还可以。”
“如意?”柔嘉贵妃心思微动。
“是啊,武宁侯府的四小姐,那位钦天监造谣说冲撞了您的丫头。”姜宴似看不出她的异常来般,笑着道。
话说到这里,柔嘉贵妃先是一顿,才抬手也戳了戳他的脑袋:“什么时候跟本宫说话也拐弯抹角了?不过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她,回头我就去寻皇上下道旨意,放她回家吧。”
姜宴嘿嘿笑着:“听说她满身的伤,被拖到宗庙的路上还差点被人刺杀,倒真是个命硬的没死。”
柔嘉贵妃瞪他一眼:“知道了,回头本宫再补她点什么就是。”
“那儿臣就先替如意谢过娘娘了。”姜宴忙笑道。
“你替她谢什么,她又不是你什么人,你不是都说了,荷包她都是绣给国师的么。敢情咱们一向风流倜傥的七皇子,竟是遭人嫌弃了。”柔嘉贵妃说着说着,跟贤妃一起大笑了起来。
姜宴也不气,笑眯眯看她们笑完,又陪着说了些话,这才告辞出来了。
才出宫门,就看到了坐在马车上等着的楼衍,笑着道:“放心吧,我都说了,很快小如意就能回家了。”
“嗯……”
“不过我们可先说好,可不是你替如意求我的,是我跟你想到一处去了,咱们一起来帮的她。”姜宴忙道:“有这么个恩情,我可得让那个小丫头想法子好好报答我。”
“嗯。”楼衍冷淡应下,又看他还不上马车,才道:“七皇子还有事?”
“我想去瞧瞧四哥……”
“萧王殿下应该知道此事乃云家的手笔了,你再过去,反倒过犹不及,让他怀疑你别有用心。”楼衍淡淡道。
姜宴微微一僵,想起姜棣的多疑,顿了顿,只叹了口气上了马车跟他一道离开了。
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魏如意正在制作药丸,就见老太妃身边的嬷嬷亲自跑来了。
“四小姐!”
“嬷嬷,怎么了?”魏如意看她额头都沁出了汗来,又想起年迈的老太妃,心思一沉,前世老太妃也是一直缠绵病榻,没几年就去了的。
“老太妃晚上用膳之后,忽然就晕过去了,宗庙里的大夫这两日刚巧告假回家,奴婢听庙里的小师父说,您会些医术,所以……”嬷嬷有些担心魏如意会不答应,毕竟老太妃年纪大了,稍微一点不慎可能就去了,这治不好跟把人治死,可是两个罪名。
魏如意倒是不怕,毕竟知道老太妃还能活几年。
“我这里没有银针和药……”
“之前那大夫那儿有。”嬷嬷忙道。
魏如意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那劳嬷嬷去拿银针……艾叶也拿些。”
嬷嬷感激的点点头,转头就去了,魏如意也不敢耽搁,连忙去老太妃院里了。
才到,院子外头就围了不少的人,魏如意进到房间后,才发现一直没露面的主持师太也在,无尘跟在她后面,还领着一片的小尼姑。
“只留贴身伺候的,所有人先出去,再把窗户打开些。”魏如意看了眼屋子里烧得旺旺的两个炭火盆子,立即道。
无尘闻言,立即道:“魏小姐,你难道会医术?你若没十分的把握,可别乱医治,老太妃身份贵重,可不是你能拿来胡闹的。”
主持师太闻言,面色也有些严肃:“魏小姐,你若是……”
“敢问师太,你们去请大夫的人,何时能回?”魏如意也顾不上那些虚礼,直接问道。
“这……”主持师太犹豫起来,无尘见状,更气了:“你敢跟主持师太放肆!”
“现在是要救人,不是来争一时之气的,无尘师太自重!”魏如意眸光微冷,抬手就要去给老太妃把脉,没想到无尘一个眼神,床边的小尼姑就一把将她推开了。
她勉强站稳,才看向这屋子:“老太妃的侍婢呢?”
屋子里无人应答,主持师太只皱着眉没出声。
无尘见状,轻哼一声:“魏小姐,这里是宗庙,在这里的都是遁入空门的同道中人,何来什么侍婢……”
“你混账!”魏如意当即呵斥出声。
无尘微微有些蒙,就见她道:“老太妃今日若有个三长两短,就全是你的责任!”
“怎么是我……”
“不是你处处阻难刁难,老太妃还有得救,你要再继续闹下去,就等着陪葬吧!”魏如意冷冷说完,目光凌厉的盯着床边那小尼姑,小尼姑手心一颤,不自觉的就后退了半步,魏如意这才快步走到床榻边把住了老太妃的脉,又看了看眼睛和舌头,心里已有论断。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人参片来放在她舌下,刚好老嬷嬷也拿着银针和艾叶回来了。
看她过来,魏如意紧绷着的心才松了些,否则今儿老太妃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看无尘这嘴脸,多半又要算在自己身上。
她声音轻柔道:“劳嬷嬷将屋子里的人都请出去,我写了方子,再叫人去抓了煎好。”
老嬷嬷闻言,眉心拧了拧,她必然早说了叫人都出去,怕是这些人没听吧。
她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慈和褪去,只有久居深宫的那种冷厉严肃:“老奴送各位出去吧。”
“不敢,贫尼们这就去屋子外头替老太妃诵经祈福。”主持师太忙垂眸道,说完,便带着人都出去了,无尘更是眼皮都不敢抬,灰溜溜的就走了。
等人都出去了,魏如意才立即开始针灸起来。
因为全神贯注,外面天色都黑了她也未察觉,直到老嬷嬷亲自点了蜡烛来。
好容易针灸完,她只觉得浑身的骨架都散了,不过看着老太妃似有若无的呼吸慢慢平顺起来,才长长松了口气。
“四小姐,可以了吗?”
“应该没事了,老太妃年纪大了,怕冷也是正常,但两个炭火盆子实在不必,只叫厨房准备些暖身的汤水,再勤换些汤婆子,等过了五月初,天儿也就暖和了。”魏如意笑道,却不知道自己这会子嘴唇都是白的。
了。
老嬷嬷松了口气,爱怜的看着她:“四小姐辛苦,既无事,就回去歇着吧,这儿老奴守着。”
“迟些吧……”魏如意不大放心,毕竟无尘就是个惹事精:“那无尘师太,是何来历?”她看着无尘权利还挺大的,在这皇家宗庙,有这么大权利,来历应该不简单才是。
“她是皇后家族的人,原来也是宫里一个低位分的嫔妃,如今的主持师太是个优柔寡断的,不过人不坏。”老嬷嬷丝毫没有瞒她,因为她既然这么提,必是这无尘方才又做了些什么。
魏如意闻言,也只笑笑,不再细说,这些事儿,嬷嬷这种宫里的人精,必是比自己懂,点到为止即可。
老嬷嬷看她去端药,眼底的笑意却是更多了些,又看了看终是年迈的老太妃,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给她掖被角了。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早,魏如意从困倦里挣扎着醒来准备去看望老太妃,就发现房间里竟站着个高大的男人。
她怔了怔,才见他含着笑意转过身来:“你醒了?我刚准备叫你,传旨公公在外头,你赶紧收拾收拾起来吧。”
魏如意看着一声不响进来的武宁侯,忽然有一种后怕的感觉。
他悄无声息的进来,想做什么?
她掩下心中疑惑,知雨很快就红着眼睛跑进来了,武宁侯也识趣出去了。
“小姐,您还好吧。”知雨哭着道。
“我没事,外面的圣旨怎么回事,还有父亲……”魏如意满肚子的疑问,知雨忙打开包袱拿出套崭新的衣裳,才解释道:“侯府这几日出了很多事,您外祖家……”知雨看了看魏如意疲惫的神色,又把话咽了下去,只道:“宫里来消息,准您回家,但贵妃娘娘想先见见您,皇后娘娘也来了口谕要见你您。”
柔嘉贵妃要见她,她可以理解,可皇后要见她做什么?
魏如意简单梳洗后,打开房门,就发现武宁侯面容阴沉的站在角落出神,见她出来,才立即收敛了神色,慈爱笑道:“赶紧来接旨吧。”
魏如意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知雨带来的信息太少,她根本猜不到。
临上马车前,她拦着知雨道:“你就不必跟我入宫了,老太妃还等着我今儿去瞧她您,这会子怕是去不成了,你去替我给老太妃磕个头。”
知雨看着她微黯的眼神,心下明白,后退一步点点头,等看着她上了马车离开,立即就转头往老太妃的院子去了,却没看到一直躲在转角一脸幽愤的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