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并非提前安排,就能避免。”楼衍终于开口,魏如意的动作却顿了下来。
楼岩看了眼她:“如果你不想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就要想的更多,想的更远,也别轻易相信人,包括你身边的人。”
魏如意心口微疼,她也猜到了是谁,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一个上午,魏如意都跟楼衍坐在这儿看风景。
魏如意问他:“国师大人藏了许多的秘密。”
楼衍凤眸微黯:“你也藏着许多秘密。”
“等我嫁给你的那日,我会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魏如意认真看她,前世的事,她不想瞒他,前世犯的错,她也会承认,不论到时候他是要罚还是要恨,她都认,只要他这辈子能平安顺遂。
楼衍看着她眼里那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伤和痛楚,不知为何,心里好似也有点酸疼,一股并不属于他的酸疼。
他收回眼神来,缓缓起身,转身去屋里拿了折伞给她:“云丞相一事还未解决,这里你愿意来,便随时来。”说完,提步而去。
魏如意看着他站在那一叶扁舟上的身影,浅灰色的轻纱外袍随着素白的衣袍随风飞起,手执青色的折伞,烟雨蒙蒙,人如画。
她的衍哥哥,从来都是这样护着她的。
从别院离开,檀儿问魏如意是不是回侯府,魏如意想了许久,还是让马车去了来福楼。
来福楼里,方伯正在热情的炒菜,姜宴提着个白玉酒壶瘫在后院里一个人喝闷酒,魏如意来时,他才坐起身来:“如意,你怎么来了?眼睛还红红的,偷偷哭了?”
“谁哭了,雨水飘到眼睛里去了。”魏如意坐在他对面,方伯端了香喷喷的菜来,饥肠辘辘的魏如意拿了米饭,也不跟姜宴讲什么尊卑就开始大快朵颐了。
这一吃,就连吃了四碗白米饭。
姜宴看她闷头吃饭,放下酒壶,撑着桌子倾身看她:“饿死鬼投胎啦。”
“差不多吧。”她是鬼投胎,倒不是饿死的。
魏如意吃饱,又叫方伯盛了满满一大碗的汤来,等汤也喝完,心里的悲伤才都被压下去了。
果然,肚子饱了,心里就不空了。
檀儿可还记得魏如意一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见她这样,暗暗心疼,也没敢多提。
“七皇子,您要的菜来了!”
姜宴身边的小厮身上围裙还没解开呢,跑过来一瞧,之前的几个菜碟子都空了,可他家主子的饭碗都还没动呢。
他不由有些气,上前挪开那些残盘,把刚端来的菜摆在姜宴面前,笑眯眯道:“殿下,您尝尝,是小的亲自打的下手切的菜。”
檀儿瞧着自家小姐还眼巴巴呢,嘴唇一珉,上前便将残盘往一侧推了推,跟魏如意道:“小姐,您还饿不饿,奴婢再给您盛碗饭来?”
魏如意看着满脸担忧的檀儿,笑眯眯的刚要说不饿,这小厮就急起来:“你家小姐怎么这么能吃,我家殿下还没吃呢!”
“这可是我家小姐的酒楼,殿下饿了,去别处吃就是!”檀儿也气,没见她家小姐伤心呢嘛,还跟她家小姐抢吃的,不是人!
小厮气急:“你不讲理!”
“你才仗势欺人!”檀儿反驳,扭头就把菜端到了魏如意跟前,小厮气不过,又把菜盘拉了回去。
姜宴跟魏如意对视一眼,哑然失笑。
魏如意让檀儿摸了摸她撑得圆鼓鼓的肚子,檀儿这才退让了一步,倒是小厮头一次被个小丫环气成这样,下不来面子,偷偷躲到厨房哭去了。
“兰宇自小跟着我,没吃过什么苦……”姜宴尴尬的摸摸鼻子,自家小厮被个丫环气哭,这说出去,也太没面子了。
檀儿方才也是护主心切,自然不敢跟姜宴发脾气,忙低头认错。
魏如意瞧见她跟兰宇方才的争执,心里的郁闷散了不少,起了身敲敲她的脑袋:“小丫头不懂事,下次再不带你出来了。”
檀儿又是一番认错,姜宴掺和说了几句,魏如意这才饶了檀儿。
吃饱了,她也就不再多留了,只让方伯好生招待姜宴,就出门去了。
等她走了,姜宴望着面前这盘已经冷了的菜,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魏如意回到侯府,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武宁侯。
不过武宁侯身体底子好,并未气出内伤,只大发了一顿脾气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从武宁侯处出来,檀儿还道:“侯爷……不,老爷看起来憔悴不少。”
“往后会更憔悴。”魏如意淡淡说完,脚步已经停了下来,看着前面的人,没有说话,直接往另一条岔道上去了。
魏祈章看她如此,上前几步拉住她:“如意,你当真要与二哥生分了吗?”
魏如意挣开他的手,转头看他,眼眶微湿:“如意不想伤害二哥,可二哥,如意也不想你变成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人。”
“如意,二哥没变,二哥还是你的二哥,会疼你宠你……”
“不。二哥的疼宠已经变了,如意要的是以前把如意当亲妹妹的二哥。”魏如意声音微噎,抬头看着他无措的样子,转身离去。
魏祈章看着她与自己疏离的样子,看着她满眼对自己的失望,心好似刀绞一般的疼。
他的如意,只属于他的如意,终究还是厌弃了他吗?
“少主,夫人让您立即去云府。”有黑衣人闪出来。
“我知道。”魏祈章面容冷沉。
楼衍要除云家,那他也必须除了楼衍这块绊脚石!如意,二哥会让你明白,二哥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魏如意回到南风院,知雨已经回来了。
“小姐,姑爷这几日好似没去打搅三小姐。”知雨跟在魏如意一侧道。
“他约莫是想等着看云家的下场,在云丞相被定罪前,三姐姐就得被接出来。瑞王那里如何?”魏如意问她。
知雨说起这个,才压低了声音道:“小夭姐姐探听到了,瑞王最近去花楼去的格外频繁,好似在安排着什么,就是姑爷已经许久不去花楼了……”
魏如意一听,便知瑞王必是在花楼给金成涵设了陷阱,金成涵估摸也是知道自己得罪了瑞王,成了缩头乌龟不敢出门了。
想了想,她才道:“让小夭透个消息给瑞王。”
“什么消息?”
“花楼里有位花魁,名叫姽婳,是金成涵还没尝到嘴里的心头宝,若是此刻传出有人要替她赎身,金成涵一定会耐不住的。”魏如意道。
知雨虽然听得小脸绯红,还是立即应下去办了。
当夜,花魁姽婳要被赎身的消息就传到了金成涵耳朵里。
金成涵这几日已经被闷坏了,自从被魏如意踢了那一脚后,他好几天不敢想女人,更别说还要防着瑞王不敢单独出门了,可一听到姽婳的事儿,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公子,听说拍卖的人,是外地来的一个客商,姽婳姑娘这被拍卖了,可就再回不来京城了。”一旁的小厮也跟着怂恿道。主子不出去,他也就捞不到油水,成日的闷在府里,他都快闷坏了。
金成涵也犹豫起来,姽婳那个女人,他砸了那么多银子进去还没尝过,居然就要被人赎走看了,怎么想都不甘心!
他看了看殷勤的小厮,想了想,还是咬咬牙:“拿斗篷来,咱们出去要小心点。”
“是,小的这就去办。”
二人换好衣裳,鬼鬼祟祟的从后角门出了来,见四下无人,才悄咪咪的走了。
等他们一走,转角的巷子里便出来一辆马车,直接停在了金家门口。
金家的人一瞧,赶紧去回禀了。
魏如意站在金府门口,看着慌慌张张去回话的小厮,端庄的走了过去,温柔笑道:“我来接三姐姐回府。”
小厮们现在可不敢怠慢她,她及笄礼上国师亲自送上那血玉簪子的事儿早传遍京城了,妥妥的未来国师夫人,得罪了她,岂不是得罪了国师?
魏如意就这样气定神闲的往门口站着,小厮们连滚带爬的去禀报了,没多会儿,金老太爷亲自从床上爬了起来。
金家曾抓着武宁侯的把柄没错,可如今没武宁侯了,就一个京城一抓一大把的从四品,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武宁侯拿捏不住这个女儿,要他的把柄都没多大用了。
金老爷出来时,魏如意一句废话没有:“我来接三姐姐和侄儿回去小住,如果金老爷不介意,现在就让他们出来吧,我在这里等着。”
金老爷一听,心里一个咯噔:“魏小姐,这么晚了,便是要接,也等到明日……”
“明日?也好,我请国师大人一道来接。”魏如意柔婉一笑:“就是国师大人最近心情不大好,总说什么私盐案的,也不知会不会牵扯了姐夫……”
金老爷面色一滞,他就知道魏如意来没安好心。
可现在云家还不知怎么样呢,把魏轻水接走了,万一楼衍再查私盐案,不顾及魏轻水这层情面了怎么办?
他心思一转,只笑道:“大人倒是可以走,只是这晚上更深露重,孩子还小,怕是不便。”
“放心,我带来的嬷嬷经验丰富的,定不会让我的宝贝侄儿冻着的。”魏如意说完,看了眼谢妈妈和她身后带着的婆子:“还不去请三小姐和小公子出来?”
金老爷见谢妈妈身后那一群身材高大的婆子,魏如意这哪里是来请人的,分明是来抢人的!
她越是如此,金老爷越觉得蹊跷,干脆往门口一站,笑道:“魏小姐既然来了,不如先去里面坐坐喝喝茶。”
“金家是什么茶,有魏家的好吗?”魏如意依然优雅的笑着,这金老头,怕是没听过她刁蛮霸道的名声。
金老爷一口痰堵在嗓子里,脸都绷紧了。
魏如意眉梢微挑,睨了眼谢妈妈,谢妈妈带人便进去了。
金老爷的脸色也不如方才好看了,甚至带着几分威胁:“轻水是我金家的儿媳,金家不开口,她哪里也不能去。”
“金老爷与其在这里跟我掰扯,不如去看看姐夫还在不在房间里,若是不在,可就坏事儿了,我来时,还瞧见瑞王殿下气势汹汹的带着一群人呢,也不知去哪儿,要见谁。”魏如意道。
“瑞王殿下……”
金老爷忙让下人去找金成涵,没多会儿下人就慌张跑了回来:“角门的说,公子出去了。”
金老爷腿都有些软,他金家出息的儿子可就这一个,他还指望这个儿子将来光耀门楣呢。
“快去找,快,找到以后立即给我绑回来!”金老爷又道。
“若是找不到,也可以来问问我,我兴许知道。”魏如意笑看着金老爷,金老爷只紧绷着脸没说话。
不一会儿,魏轻水就出来了,怀里还抱着才睡熟的孩子。
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左眼还有淤青,身子更瘦的不行,瞧见魏如意,眼泪一下子就落出来了:“如意,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姐姐回家。”魏如意看她如此,知道必是被金家这些白眼狼给虐待了,这些薄情寡义的,也不想想当初金家是靠了谁才有今日荣光的,竟然转脸就做出这等下作事!
魏轻水想上前,金老爷却看了眼身边的小厮,小厮会意,直接去把人给拦住了。
魏如意目光微寒:“金老爷这是何意?”
“夜里露水重,轻水,你到底是我金家的儿媳,没有半夜出门,还带着孩子的吧。”金老爷只看向我魏轻水。
魏轻水嘴唇微白,娘亲说过,让她决不能被金家休了的。
魏如意见状,看向谢妈妈,谢妈妈朝她点点头,直接吩咐道:“送三小姐上马车!”
婆子们强势的挤过来,金老爷都被挤得狼狈的往后一个趔趄。
他大怒:“魏如意,我告诉你,别以为有楼衍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
魏如意眉梢轻佻:“檀儿,把这话,原原本本送到国师府去。”
檀儿应下就要走,金老爷看她来真的,吓得赶忙叫人拦住了檀儿。
知道他说不过魏如意,只扭头看着魏轻水:“轻水,你要走,就不怕我金家休了你吗?”
“我……”以前的魏轻水不怕,可现在,有娘亲的话……
“你休一个试试!你敢休,我就敢来打散了你这把老骨头,我看看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魏如意冷冷一句,看向魏轻水:“三姐姐,你信我,现在跟我回魏家,父亲病了,你作为女儿,当侍奉床前。”
魏轻水见她朝自己眨眨眼,目光微紧。
金老爷还是头一次被这样威胁,可想起前两日自己儿子还是跟荣王一起去的魏府,都被魏如意打成了那个样子……
这个魏如意,真是个无法无天又泼辣的很的!
“轻水,涵儿怕是要出事,你不能这个时候走啊。”金老爷看硬的不行,干脆来软的。
可偏偏魏轻水恨极了金成涵,听他这么说,忽然也明白了魏如意刻意赶着来接自己的心意。
她心一横,抱紧了孩子沉声道:“女儿侍奉重病的父亲,是为孝道,请恕儿媳不敢不孝。”说完,直接往前而去。
金老爷还要拦,谢妈妈带着人往他面前一怼。
金府的下人也跟着冲了出来,将魏如意围了个严严实实。
魏如意浅笑,扶着魏轻水和孩子上了马车,才朝金老爷笑道:“夜深了,我相信金老爷不会希望大晚上,惊动各位贵人的。”说完,看了眼谢妈妈,谢妈妈这才带着人都退了出来,驾着马车就走了。
金老爷不甘心看着,犹豫着,直到马车看不见了,还没做出决定来。
魏如意说的贵人,他懂,一个国师楼衍,一个老太妃,听说安长公主也与她交好,更别提还有一个陈家!
他看着人离开,气得猛拍自己大腿几下,才怒道:“都出去给我找,今晚一定要找到公子,把他给我拖回来!”
下人们赶忙出发了,金成涵这会子才刚到花楼呢,还不知正有个大陷阱在等着他,只吩咐身旁的人:“带了多少银子?”
“夫人的嫁妆银票都带来了,还有两万两,加上夫人那些首饰和古玩,典当了的话也能有个一万多。”小厮嘿嘿笑道。
金成涵冷哼一声:“夫人那些嫁妆可都是名贵之物,一万两,你还想蒙我?”
“这……爷,您这么些年,七七八八都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能当一万两,那已经是看着您的面子了。”小厮忙解释道。
金成涵想起魏轻水,只鄙夷冷嗤:“三万不够,你回去找她再要些来,她肯定存了私房钱。”
“夫人若是不肯……”
“她敢!她要是不给,就是不遵夫道,看我不休了她!”金成涵格外有气势道。
小厮自然笑嘻嘻应下,很快出去了。
等他走后,金成涵才百无聊赖的喝着酒,等着今晚的拍卖了,倒是没想过拍卖没等来,会等来瑞王。
瑞王出现在酒楼的时候他就想跑了,却被早盯着他的瑞王给抓了回来。
“金公子,晚上来寻乐子,怎么也不请本王了?上次的事,本王被父皇斥责还罚了一年俸禄不说,还被文武百官嘲笑,这可都归功于你啊!”瑞王阴鸷的看着吓得不敢出声的金成涵,直接让人堵了嘴,悄悄拖走了。
小夭在外盯着,见事成,也立即回去禀报了,只是她没想到,她今天的行动全部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