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玉一死,最先叫出声的,是她站在离这儿十来步远的丫环。
“魏如意杀人了,魏如意杀人了!”
尖叫声传来,让刚刚带人冲出府来的魏祁章都皱起了眉头,立即让人上前捂住她的嘴,才上前看着断了呼吸的金满玉,立即接到自己手里,跟面色微白的魏如意道:“如意,你进屋去,这里的事我来负责,你只当不知道金满玉已死。”
魏如意看着方才还冲自己大喊大叫的金满玉忽然就这么死了,手心死死握着,抬眼看他:“二哥想替我顶罪?”
“我是男子,又是皇上亲封的少将军,杀个女人,不会有事。”魏祁章说完,就拖着金满玉要离开,手却被魏如意拉住了。
“如意。”
“人不是我杀的,你不需要顶罪。”魏如意看了眼谢妈妈,谢妈妈会意,朝四周看了眼,趁着夜色悄悄跑了。
檀儿已经吓得哭了起来,紧张的看着魏如意和魏祁章:“小姐,现在怎么办,这么黑,没人看清是谁杀的人。”
“有人放的箭。”魏如意想起方才跟着自己的人无故与人打起来,只怕是早有人安排好了,金满玉也多半不知道今天来会要送命的。
是不是只要找出是谁让她来的,就可以确定幕后凶手了?
没多会儿,就有杂乱的马蹄声传来,透过黑夜升起的薄雾,魏如意看到那些穿着衙役服饰的人和领头的京兆尹大人,想开口告诉魏祁章去查是谁派金满玉来的,可话到了喉咙里,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沉沉道:“这件事,二哥不要掺和进来。”
说完,衙役已经将魏如意包围了起来,金满玉的丫环也不得不被松开了,她跪在地上就开始哭喊:“大人,您要替我家小姐伸冤啊,奴婢亲眼所见,是魏如意杀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好可怜啊……”
孙绾儿现在浑身的血,呆愣在原地,还是她娘孙夫人出来了,她才终于哇的哭出声,扑到孙夫人怀里去了。
魏如意看着严肃着脸从马车上下来的京兆尹,轻轻行了礼,才冷静道:“大人来得巧,人才死,尸体还是热的。臣女亲眼所见是有暗箭飞来刺死的金小姐,但如今金小姐的丫环指认臣女,臣女愿意跟大人回去,协助大人调查。”
京兆尹不是没听过她的名声,但见她明明已经吓得面色苍白了,还能如此冷静理智的说清楚自己的处境,不由生出几许欣赏。
可仅仅欣赏是不够的,他判过那么多案子,多狡猾的犯人他都见过。
闻言,只道:“来人,带魏小姐回府衙。”
魏祁章看她要走,忍不住反手抓住她松开的手,道:“如意,这件事我可以处理。”
“二哥……”魏如意抬头望着他,仿佛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来,可是他脸上除了担忧和焦急什么也没有,只浅浅一笑:“人不是我杀的,我相信京兆尹大人会还我一个清白。”
说完,魏如意便往前而去,只是在经过那指着自己大喊凶手的丫环时,脚步特意停了停,细细看了她一眼,很面生,不是之前金满玉身边的丫环。
她没说话,直接跟着衙役走了。
魏祁章垂在袖子里的拳头死死紧握。
檀儿跟着魏如意这么久,知道哭没有用,擦了眼泪就打算去国师府,可没跑两步,一个手刀落在她的后脖颈,直接将她给打晕了。
魏祁章没有回头,只瞥了眼,才道:“别伤了,送回南风院。”
“是。”
“另外,去给我查查刚才那个丫环,还有金满玉最近与谁接触了,今晚为何突然过来!”魏祁章说完,看着已经不见了的谢妈妈,沉着脸便离开了。
金满玉一死,京城可谓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毕竟被指认的杀人凶手乃是魏如意。
甚至风声都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他因为云丞相的事,这几日已经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皇上,刑部尚书马大人求见。”高公公进来,看他疲惫的揉着眉心,放轻了声音道:“皇上,您还是先歇歇吧,这几日柔嘉贵妃的身子好了不少,要不传贵妃娘娘来伺候?”
“不用了。”皇帝摆摆手,问他:“魏如意杀人的消息,暂时不要传到宗庙里,让老太妃清静些时日。”
高公公目光微闪,忙低头应下了,这才传了马大人进来。
马大人跪下行了礼,道:“回禀皇上,下官已经查清,那疯女人,的确是当年记录在册的妇人,他的丈夫已经安置在了刑部,消息也都封锁了,只是云丞相这几日好似病了。”
“病了?”皇帝冷笑出声。
马大人不敢抬头,恭敬道:“说是病了,不肯看太医,说要在死之前见一面皇上。”
皇帝一听,抬手便将满桌的折子挥在了地上,脸上的怒气如同堆叠的乌云,根本散不开,只冷冷道:“他要死,朕就成全他!”
马大人诧异抬头:“可是……云丞相到底是相爷,没有合适的名头,刑部也不敢轻易……”
皇帝鄙夷的看了眼胆小的他,冷哼一声,才道:“这件事不用你办,传国师来。”
“是。”马大人擦了把额头的汗,才明白为何方才他来时,为何国师没有得到传召,也要在宫门前候着了,原来是早就算到了皇上要叫他。
不多会儿楼衍就过来了,高公公请他进来的时间便悄悄跟他说了皇上要封锁魏如意消息进入宗庙的事。
进到内殿,皇帝只撑着头,听到声响头也没抬:“云相的事,处理干净。”
楼衍应下。
皇帝等了等,见他没开口,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不替你的未婚妻求情?”
“微臣相信如意,她平素虽调皮些,却不是敢杀人的人。而且她是个聪明人。”楼衍淡定道。
皇帝听着这话,顿了顿,笑出了声来:“难得啊爱卿,你竟如此相信一个小女子。”
“心爱之人,怎能不信。”楼衍垂眸道。
“那你可怨朕撤了魏信的武宁侯之职位?”皇帝眼眸微微眯起,笑看着楼衍,眼底却没有半分的笑容。
“魏大人咎由自取,被夺了侯爷之位,也可让他清醒些,省的他辨不明白形势。”楼衍抬起头,让皇帝看着他面上的情绪。
他很清楚,皇帝怎么会因为一个桃花夫人而轻易撤了一个一等侯的爵位?这势必要引起其他公爵的恐慌,后果更是可想而知只可惜魏信此人自己找死,皇上的赐婚他也敢到处宣扬要退婚,再碰上一个桃花夫人自尽,皇帝不处置他处置谁?
而且,皇帝只怕不希望自己的势力坐大,而废了魏信,便是最直接的手段。
楼衍清楚,皇帝自然也清楚。
皇帝看着他如此坦然淡定甚至对魏信还有几分不满的样子,越发相信他仅仅是被魏如意美色所惑了而已。
他浅笑:“那这件事就交给京兆尹去查,你就不要插手了,省得到时候那些言官们又上折子来说你滥用职权,你可知道,如今参你的折子天天都不少。”
楼衍微微躬身:“有皇上在,微臣不担心。”
皇帝乐了起来,也不如方才那样阴沉了,瞧着外头天色的确不早了,这才起了身,叫了高公公:“摆驾。”
“皇上这是要去贵妃娘娘那儿?”高公公笑着问他。
皇帝想了想,只道:“听闻这几日贤妃病了,去看看贤妃吧。”
高公公立即笑着应下,才扶着他出去了。
楼衍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微凉,缓缓往宫外而去。
阿忠早在外面候着了,身边还站着个垂着眼泪的女子,这女子便是一直暗中保护魏如意的侍女白叶。
白叶一见楼衍来,呼吸都屏住了。
“可看清了动手的人?”
“奴婢当时被绊住了手脚,只看到是有人暗中放箭,等奴婢想去追的时候,人已经逃走了。”白叶紧张的回话。
阿忠也听得皱眉:“你怎么会这样疏忽,让人当着你的面把人杀了。”
“奴婢……”白叶不知该怎么说,当时她的确不够警醒,因为她不喜欢魏如意,她觉得魏如意配不上尊上,唯有师姐灵犀才是跟尊上最般配的。
楼衍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寒:“你回山庄去吧。”
白叶怔住,立即就跪了下来:“尊上,白叶一直跟着您的,白叶不想回山庄!”
楼衍没理她,上了马车就走了。
阿忠只道:“你们怎么还不明白,尊上待魏小姐,是真的动了心了。”
“可是……可是灵犀师姐她……”
“若是尊上有意,也不会等到今日了,你……哎……”阿忠叹了口气,也赶忙跟上马车走了。
等他也走了,一侧的巷子里才走出个冰蓝色衣衫的女子来。
白叶看到她,立即起了身过来:“师姐,尊上他……”
“回山庄去吧,你放心,等这件事过去,我会再调你回来的。”灵犀只望着楼衍离开的方向道。
白叶还是不甘心,灵犀只冷冷睨她:“便是我,也绝不会违背他。”
白叶见她如此,才终于认了。
此时的魏如意,坐在干净的牢房里,衙役倒是客气:“魏小姐,大人说今天太晚了,你先好好睡一觉,等明日再来传你问话。”
魏如意点点头,等他走了,才一个人在草团上坐了下来。
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有些担心谢妈妈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让小夭去调查最近到底是谁跟金满玉接触的最多,只要朝这个方向查,一定能查出来的。
她想了会儿,就靠在墙角准备将就着睡一觉了,又听到外头有请安和锁链被打开的声音传来,睁开眼睛看去,就见楼衍缓步朝这儿来了。
她瞧见他,立即站起了身来:“衍哥哥,这儿湿气重,你身子还未好,怎么来了这儿?”
楼衍只看着站在牢房里的她,这里漆黑一片,还有虫鼠,她不怕么,还有空来关心自己?
牢门被打开,衙役笑着道:“国师大人,小的在外面候着。”
“嗯。”楼衍轻轻应了声,衙役这才出去了,
阿忠推开牢门后,也去外面等着了,楼衍这才微微低下头从略矮的牢门走了进来,看她一脸轻松的看着自己,问她:“不害怕啊?”
“你来之前怕,这会儿不怕了。”魏如意一颗心在见到他的时候就落回了肚子里,有他在,那些妖魔鬼怪有什么可怕的。
楼衍抬手便朝她的头敲过去,魏如意下意识的紧张闭上眼。
楼衍看着她这模样,嘴角勾起,屈起的手指落在她的头顶,触碰到她柔软的头发,心也软了,只微微揉了揉:“别怕,我在。”
魏如意心里微热,睁开眼看着他,笑起来:“你不怀疑人是我杀的吗?”
“若是你要杀,我倒不担心了。”她这样聪明,杀个人,绝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魏如意看着他眼里的信任,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
前世的他就是因为信任自己而丢命的……
她太疏忽了,楼衍现在这么信任自己,她怎么可以疏忽呢,她要更加小心才对,不给他带来任何的麻烦。
楼衍看着扑在怀里小小一个他,生涩的抬起手,安慰般拍着她的后背。
他不知道爱上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也不知道她如此接近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只知道,几十年日复一日无聊枯燥的日子,有她在后,一定会十分有趣。
即便吵也好闹也好,只要是她,什么都好。
离开时,楼衍只看着她:“明日升堂不必担心。”
“小夭和谢妈妈……”
“她们查她们的,我会查我的。”楼衍说完,留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才转身走了。
他离开京兆府大牢,阿忠已经收集到信息了:“金满玉身边的那个丫环,是最近才进金府的,资料也查到了,曾在云家的庄子上伺候过。”
“云家?”
同样的话,魏祁章也正好听到。
他有些不相信:“云家怎么会跟金家扯在一起?”
“属下也不明白,但那个丫环现在被放在京兆府大牢,谁都接近不了,我们也问不了话。”黑衣人道。
魏祁章面色微青:“那个丫环若是能活到明天,就说明可能是云家的人,若是活不到,那背后的人只怕是刚好阴差阳错利用了云家。”
“您的意思是,这背后还有高人算计?”
“不算高明,但好运气。”魏祁章看着从金满玉身上取下来的那支箭,刚好箭头的毒液腐蚀掉了箭头上的刻记,等于这个证据也毁了。
黑衣人看他毫无头绪,只道:“少主,这件事国师府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您手上还有别的任务……”
“先查好这件事。”魏祁章面色沉了沉:“要在国师之前。”
黑衣人看他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只垂眸应下了。
不过才准备离开,就发现暗处有人:“谁!”他大喝一声追了出来,可暗处的人只露出一个影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黑衣人跟魏祁章对视一眼,快速朝京兆府去了。
看着黑衣人离开了,方才的暗影才立即朝国师府方向去了。
一夜结束,天一亮,京兆府门口就围满了人,这件事陈定没敢告诉陈老太爷,怕他气坏了,只让陈言袖在家里拖着他,自己过来了。
“陈将军也来旁听?”
楼衍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陈定还在人群中挤着,一见他,旁边的人都让开了一条道。
楼衍知道他不喜自己,也并未多说什么,提步直接往府衙内去了。
陈定暗骂一声贪官,可还是跟着他一起进了内堂坐下了。
金家来应诉的,是金家老爷和夫人。
金夫人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可隔着很远都能闻到那帕子上刺鼻的洋葱味,金老爷镇定许多,似乎十分笃定的在等着魏如意出来,即便是楼衍就坐在一边,也丝毫不乱。
京兆尹是个硬骨头,看到楼衍和陈定,只客气的行了礼,就道:“带嫌犯。”
陈定对于‘嫌犯’二字十分不满,楼衍只垂眸看着茶盏:“外面有人正等着我们闹。”说完,轻抿了口茶。
陈定朝衙门门口看去,果真见几个男人混在人群里,贼眉鼠眼的模样。
“等下不管他们怎么对如意,都不可冲动。”楼衍缓缓道。
“他们会怎么对如意?”陈定紧张起来,楼衍只冷淡睨着胸有成竹的金老爷,道:“用刑。”
“这怎么可以……”
“如意忍得住。”楼衍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紧了些,却又很快松开,坐在一侧,凤眸清冷的看着公堂,一句干涉的话都没有。
他相信如意能受得住,只有先吃些苦,他端了金家才名正言顺。
很快魏如意便被带了上来,气色差了些,可是衣衫整洁,看起来并未受什么苦,可陈定就是看不得,他这么乖的外甥女,为何要凭白吃这些苦!
魏祁章来的时候,魏如意刚上公堂。
不等他走进去,身侧便有人低声道:“二公子,荣王殿下有请。”
“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