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鸟儿如利箭一般飞过来,魏如意睁着眼睛还能看到它尖利而坚硬的嘴,她根本来不及躲开。
就在那鸟儿要来啄她眼睛的一瞬间,警觉的姜宴反手便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不过陈言袖的动作更快一步,手里一枚铜钱飞出,直接削断了这黑鸟的脖子。
鸟儿的尸体落在地上,魏如意才觉得憋着的那口气终于缓了过来。
“这是哪儿来的鸟?”姜宴走过来,皱眉看了看,便招呼旁人拿去扔了。
陈言袖看了两眼,觉得奇怪:“这怎么有点儿像是扶桑那边养的百罗鸟,性格凶猛,好攻击人,不过这鸟儿在北燕这边应该没有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会不会是有人驯养的?”魏如意问她。
“不知道,这种鸟儿虽然凶猛,但不如猎鹰之类的容易驯养,有可能是谁养在笼子里不小心飞出来了。”陈言袖猜测着。
魏如意想了想,她一直没跟扶桑人有接触,而且言袖姐姐既说这鸟儿难以驯养,方才应该只是意外罢了。
“让人收拾出去吧,若是有主人来寻,只好生道歉赔礼。”魏如意吩咐道。
门口的小厮应下,便收拾着走了,三人这才往里头而去。
见过陈老太爷后,魏如意没多留,好几日没去看看齐凰和大姑母了,她也该去把这事儿去收拾好了。
从陈家出来后,她一路往魏府就去了。
到时,刚好汝南王妃也来了,不过如今的她似乎没了之前的锐气,穿着一条半旧的长裙,领着下人坐在齐凰床边。
齐凰看起来气色好了些,也能吃下些东西了,只是还很怕光怕生人。
魏如意过来,行了礼,就听汝南王妃有些心如死灰的道:“听说凰儿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我带了些礼送给你。你再开几幅方子,我迟些便带他回去了。”
齐凰没说话,默默垂着眼敛。
“是。”魏如意理解她的做法,毕竟汝南王现在削了权又被禁足,魏信这样的势力之人,不可能还对齐凰多好的,倒不如接回去。
她提笔写了方子来交给汝南王妃,又给齐凰把了脉,察觉到他那越来越有力的脉搏,迟疑的看向他:“你这几日可觉得哪里有不适?”、
齐凰摇摇头,还是没抬起眼敛。
魏如意看他这样,虽然奇怪,但想着自己到底是个外人,不便多问,只跟汝南王妃告辞后就出来了。
待她一走,汝南王妃才悄悄擦了擦眼泪,跟齐凰道:“凰儿,一会儿咱们就回王府去。”
“给我。”
“什么?”汝南王妃听着他忽然有些冷的声音,不解问他。
“她写的药方。”齐凰缓缓抬起眼睛,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汝南王妃清晰的看到他眼珠里隐约透出来的红色,吓了一跳:“凰儿,你的眼睛怎么……”
“没事,只是有些东西没清理掉而已。母妃不喜欢我眼珠的颜色吗,我觉得很好看呢。”齐凰朝她一笑,自己就起了身来,缓缓穿好外衫,拿过一旁赤色的斗篷披好,才从有些吓住的汝南王妃手里抽出了魏如意方才所写的药方。
他将药方拿近了闻了闻,闻到上面残留的那一丝余香,嘴角的笑容更为邪气,提步就自己出门去了。
汝南王妃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捂着胸口忍不住看向婆子:“他何时这样的?”
“奴婢也不知,公子这几日的确有些奇怪,一会儿十分的虚弱,一会儿又如方才这般……”
婆子支支吾吾的,汝南王妃瞪她一眼,才忙跟着追出去了。
魏如意出来后,直接去了孟府。
孟昶今日休沐在家,她来后,他是直接陪着一起去见孟夫人的。
知雨最是高兴了,看她来,忙跑出来行了礼,才笑道:“小姐怎么这会子来了,过会儿天都黑了呢。”
“刚好得空就来瞧瞧。”魏如意浅笑着问了问谢妈妈,知道谢妈妈暂时没事,才安心的进去看大姑母了。
孟长林被檀儿带着在书房念书,所以不在,魏淑看到她来,脸上立即就有了笑容:“如意。”
“大姑母。”魏如意看到她眼底的温暖,心里也暖洋洋的,上前替她把了脉,才道:“好了不少,这两日可还有什么不适?”
“喝了你的药后症状轻了不少了。”魏淑感慨的看着她,又看了眼站在后头不出声的孟昶,只道:“老爷不是还有公务要忙吗?且去吧。”
孟昶嗯了一声,又看了看魏如意,才道:“国师的事,我也大致听说了,发生这样的事皇上都能放过他,往后也不必担心。”
魏如意知道自己这个大姑父对朝局一向敏锐,听他也这样说,那半吊着的心也算放下了。
待他走后,魏淑才拉着魏如意在身边坐下,轻声道:“那日你祖母和二姑母对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如意,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不妨事的,祖母和二姑母对我只是有误会而已。”魏如意道,她对老夫人说不上多恨,只是怨她太不明是非罢了,但到底她没对自己怎么样。
魏淑看她这样,眼眶微微有些湿,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是她们没这个福分。”说完,只吩咐一旁的小丫环:“去把来了的大掌柜叫来。”
小丫环忙行了礼出去了,魏如意不解的看她,她只笑道:“你不是从你父亲那儿拿了不少的庄子铺子吗,你家里的账目我也看过,原来云氏当家,这些产业都荒废了,这么些年只出不进,倒是我手里有个能用的人,如今既然这些产业归了你,我便把这人送你。这也是我仅能做的了。”
“大姑母……”
“你别看孟家清贫,实在是你大姑父觉得商户贫贱不愿意我去多钻营,可这个大掌柜原来家里就是世代行商的,后来遭人暗算出了事,家道败落,我是意外救了,这才为了报恩留在我这里的,说来我那三四个小铺子,倒是屈了才了。”魏淑温和的说完,方才出去的小丫环已经领了个中年男人进来了。
男人略清瘦,身上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衫,浑身倒是透着一股精明能干的气息,一进来就跪下行了礼。
“申掌柜,这就是我与你提过的四小姐。”魏淑介绍道。
申掌柜立即又给魏如意行了礼。
魏如意想了想,留下申掌柜也好,到时候赚了银子给孟家也是一样的,省得由大姑父白白浪费了。
“掌柜的若是跟了我,可就要辛苦了。”魏如意笑道。
“只要能行商做事,小的就不觉得辛苦,小的这一辈子劳碌命,就怕闲着,您有事儿尽管吩咐就是。”申掌柜笑着道。
魏如意看他,的确是个实在的,也难怪会被人算计了去。不过他要是有本事行商,跟着自己,也不怕再被人算计了。
魏如意收下申掌柜,告辞出来后,直接就带着他去见了方伯。
来福酒楼里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方伯每日都神采奕奕的盯着人打扫收拾,就等着开业了。
魏如意才来,他就立马下厨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
“我今儿就不在这儿用膳了,这位是申掌柜,往后我手里的庄子铺子暂时都交由他打理,酒楼的事儿也由他来负责,您负责培养厨子以外,再与申掌柜一道商量商量何时开业。”
魏如意笑眯眯道。
方伯连忙给申掌柜行了礼,申掌柜也还了礼,却惊讶魏如意居然什么都不问就要把所有的东西给自己打理:“小姐,您真的放心将事儿都交给小的?”
“掌柜的即是大姑母推荐的人,我便信得过。只是我这十来个庄子铺子多年无人管理,申掌柜一接下来,怕要费不少心了。”魏如意笑道。那些庄子铺子里的人,都是些老油条了,想要管下来,怕是要大换血,而换血这个过程就是最麻烦的,里头还不知牵扯了多少人呢。
申掌柜却不怕,只感激的跟魏如意道:“能得小姐如此信任,是小的的福分,您放心,小的一定给您管下来。”
“掌柜的这几日就把事情理一理,等过几日,我再调一个妈妈来帮你,她一直跟在我身边办事,有些人怎么处置,她会更清楚些。”魏如意想着受伤的谢妈妈,她是个能看眼色的,这半年来,在自己身边也学了几分厉害手段了,有她在事儿就好办些。
申掌柜看得出魏如意是真心要提拔自己,越发的感激。
方伯只笑吟吟的,谁来都好,只要能把他这酒楼开起来。
交代好酒楼的事儿,魏如意才趁着天没黑之前回陈家去了。
木英跟在身侧,见她心情不错,笑着问她:“小姐在想什么呢?”
“在想赚银子了,给你涨月例。”魏如意笑嘻嘻道。
“真的呀!”木英高兴问她。
魏如意噗呲笑出声:“那是自然,现在你的月例才一两银子,等酒楼开业了,我给你涨到十两。”
一向冷静的木英听着这话儿,心都雀跃了起来。
魏如意看她偷偷开心的样子,也悄悄问她:“是不是盘算着涨嫁妆?”
木英小脸一红,羞涩的摇摇头:“说来怕您笑话,其实,我一直想自己开一个武馆,以前我爹就是开武馆的,可惜后来战乱死了,我也跟到了将军身边。”
魏如意闻言,道:“放心,这个月就给你涨到十两,等你想去开武馆了,不够我再借你点儿,等你赚了还我就是。”
“好……”
木英高兴不已,主仆两提着银子这事儿,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走着走着,就听到隔墙有说话声。
魏如意眨眨眼,拉住木英,悄悄的躲在一侧,透过雕花窗,就看到了一起走出来的陈言袖和姜宴。
“小姐……”
“嘘……”魏如意忙嘘声,她还想听听悄悄话呢。
紧接着便听陈言袖道:“你放心,等我嫁过去了,会尽一个做妻子的本分,你那些小妾侧妃什么的,我也不会争风吃醋的,而且等有机会,我会再申请去戍边。”她背着手,背脊挺得直直的。
姜宴听着这话儿,哭笑不得:“你都要嫁来了,哪里还能去战场?”
“不能去了?”陈言袖诧异问他。
“自然。不过你也放心,你嫁过来,我也会尽一个夫君的本分,宠妾灭妻的事儿我不会做的。”姜宴也一本正经道。
两人谈婚论嫁的样子,就像是在谈一场不怎么大的事儿。
魏如意见状,有些替他们两着急。
木英却是羡慕的道:“七皇子这人真好,以前陈家其实替小姐说过好多亲,那些高门大户的男人们一个个心里都没点儿数,小姐还没嫁过去呢,就盘算着小姐得给他们家生几个儿子纳几个小妾了。”
“七皇子家里也一堆小妾呢。”
“可七皇子至今不也没让那些小妾们生下一儿半女的不是,那说明七皇子重规矩。重规矩才好,有了规矩,事儿就不会乱了套。”木英道。
魏如意听着这话,就想起了曾经魏府给她请的女先生说的那些三从四德了,只是那时候她又受宠,自然不把这些话放在眼里,甚至直到现在她也没往心里去过。
不过想来也是,这天底下的女子们,嫁人后都是相夫教子的,就连三姐姐那样高姿态嫁入金家,还得为这‘贤惠’二字给金成涵纳妾。
“如意?”
正想着,陈言袖已经发现了她。
魏如意被人发现偷听,耳根微热,立即面不改色的回望过去:“呀,姐姐和七皇子也在这儿呢?”
姜宴看她分明在偷听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只道:“小如意,我们都会武功,你觉得你走这么近我们听不听得到?”
魏如意看他拆穿自己,抿抿嘴角,只跟陈言袖道:“言袖姐姐,天色不早了,该用晚膳了吧。”
“好,用膳。”陈言袖看她眼巴巴的样子,解了她的围,又扭头看了看姜宴:“七皇子今晚不会要留下来吧?”
姜宴想,但他知道他不能。
对如意的心思,他再不能露出半分。
他摇摇头离开,天边晚霞正艳,紫红色的晚霞染透深蓝色的天,那一弯月亮也爬了出来。他边走边想,这晚霞真好看,就像如意羞涩时,那脸上飞起的红晕似的。
晚饭之后,陈言袖就被陈定叫去书房了,魏如意想着这婚事,该真的要定了。
因为荣王和汝南王都被处置了,原本有些浮躁的京城一下子安分了不少,各处的动作都好似停下了,魏如意也难得的享受了几天惬意的时光,倒是忙着孟府和酒楼两头跑,没空去国师府了。
这一转眼,七月都到了。
七月初,最轰动京城的一件事,便是七皇子的婚事已经正式昭告了,虽然碍于宣王的事,不可能立即成婚,但事儿有了明旨,就没什么改变的可能了。
孟侧妃因此颓废了好几天,陈府却差点被各家来恭贺的人踏破门槛,就连魏信都来了。
魏信今儿换了身深青色长袍,来时,还跟着孙家人一起。
即是客人,陈家没有赶人的道理,但对魏信的态度可谓极冷了,冷到旁人都看得出来魏信被嫌弃。
角落里,几个世家公子聚在一处笑得不行:“魏大人以前好歹还是个一等侯,那时候虽无实权,可京城里几个人敢动?你看看现在,臭狗屎似的,谁愿意搭理他。”
“你可别瞎说,人家现在好歹还是个粮草官呢,虽然只是个从四品,但人家女婿还是国师啊。”
“国师?现在哪里还有国师,现在就只有一个闷在家里门都不敢出的平民百姓……”
几人满是讽刺的说着,但说着说着,有人似乎看到什么,指了指一侧的角落:“那儿不就是魏大人?”
众人看过去,魏信正黑着脸朝这儿看过来。
几个公子哥也不怯,讽刺的笑了笑,继续说,还格外拔高了声音:“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可悲啊可悲……”
“出生清贵却在这儿如长舌妇一般嚼舌根,的确可悲。”
冷淡的笑声传来,几个公子哥儿愤怒看过去,见到来人后,立即怂了怂,互相推搡着跑了。
魏信这才看着来人,以为他也不过也是来讽刺自己的,扭头要走,就见他叫住了自己:“大人这是上哪儿去?五皇子还让下官来找您,您怎么话都不说就要走呢?”
“五皇子?”魏信想起前几日递去荣王府的请安折子来,可荣王爵位都没了,还被禁足,他还来找自己是想做什么?
他存着戒心,防备道:“微臣势单力薄,不知有什么可以帮五皇子的?”
云昊笑起来:“自然有,只要魏大人肯帮忙。”
魏信还是不信,毕竟当初休了云氏,就已经是跟云家结仇了。云相爷才死,云家丧事也才刚刚办完,而且这事儿他们多半还记在了楼衍身上,如此一来,他们应该更恨自己才对,怎么会要自己帮忙?
云昊早看出他的想法,只走近了道:“您放心,你我现在都为五皇子做事,至于楼衍,他根本不把你这个岳丈放在眼里,我想往后你与其在他这个晚辈面前卑躬屈膝求分一杯羹,倒不如自己腰板硬,让他来求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