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刚过,便听到宫墙内有内侍尖声细嗓的喊着“戌时已到,禁”于是,宫门外站得笔挺的两列守卫踏步到门中,齐力将厚重的宫门缓缓合了起来,众人正专注地推着重门,也没人去留意方才从头顶越过的光影儿。
勤政殿前殿的灯火逐渐被熄灭掉,内侍宫人将殿内的物件都摆放整齐后便关上了殿门,魏翊煊批完奏折,觉得两眼昏花,身上乏累得很,如今年节将至,臣下们都得了休息,不必每日进宫参事,可是身为九五之尊,却丝毫不可得闲,想到此,魏翊煊竟然有些后悔被推上来坐这把龙椅了。
“德全,你瞧着朕像是多大岁数”魏翊煊擦了把脸,还未躺下,便瞧见旁侧铜镜里自己的身影,随口问道。
“陛下觉得风流潇洒和英明神武哪个词比较悦耳”德全反问了一句道。
魏翊煊知道德全这是在迂回着他的问话,便白眼道“朕觉得残暴不仁最是悦耳。”
“陛下又要拿奴才的狗命开玩笑。奴才伺候您啊,日日都要把项上人头给悬着。”德全故作委屈道。
“油嘴滑舌。朕就想知道自己在你们眼里像多大岁数的人,这就没法儿答了吗”魏翊煊又重复问了一遍。
德全先是不言,走到妆台前将龙纹铜镜搬过来对着魏翊煊道“要是说陛下风姿卓越正当少年,可您已经是而立之年。要是说陛下丰神俊逸风华依旧,可您也才是而立之年。往哪边儿说多了都是在奉承您,说少了您也不满意。奴才倒不如让您自个儿瞧瞧,您觉得多大岁数就多大岁数。”
“你这张嘴儿倒是愈发爽利了,真是让朕寻不到你的一丝错处。”魏翊煊轻笑道,然后对着镜子自顾看了看道“朕近来虽是乏累,倒也睡得安稳。如今眼下并无黑团了吧。”
“那倒是没有,陛下近来容光焕发得很。”德全摇摇头道。
“那日少婈陪朕用早膳时说朕眼圈发黑,还嘲笑朕,朕还凶斥了她。如今许久未见她,可不能再让她寻着机会嘲笑了去。”魏翊煊想到少婈便不由得憨笑了一阵。
“郡主也不知是为着哪一桩难案,竟这么急着奔出宫去,也没来得及给陛下您看一眼。”德全替魏翊煊嗔怪了一句道。
“这丫头虽然平日里刁钻俏皮些,但是在公事上还是很尽职尽责的,朕不怪她。就是许久没见了,着实想得紧呢。”魏翊煊替少婈分辨了一句,语气甚是温和。
“陛下对郡主真是上心,奴才还没见过您这般痴恋着谁呢。从前都说您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也至今未册立新后。”德全见魏翊煊如此便斗胆说了些许家常体己话,毕竟是魏翊煊从小便带在身边养出来的内侍官,说这些倒也不僭越。
“少婈她不一样,她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像山间清风,似天上飞星,朕觉得她的出现是上天注定的,所以朕就想着要留下她。”魏翊煊说到少婈的好,便满眼里都是憧憬和神往,转而又回神过来道“朕虽然坐拥六宫粉黛,可是那些女子都是权贵之家送来的,见了朕都是千篇一律的阿谀奉承,她们其实是在索求与朕,为她们的荣宠、为她们的家族。可是少婈不同,她与朕的相处是平等的,没有尊卑差异,如此便自然得很。”
“皇后娘娘初嫁与您时,你们不也是如此郎情妾意,难道也有不同吗”德全追问道。
“谦若自小便与朕熟识,跟她成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关乎情爱,那时候只想着接受父母之命,而如今少婈却是朕日日想着念着的。”魏翊煊说道,眼前浮现起皇后上官谦若的音容笑貌,只觉得她去的太早未免有些可惜,她已然成了自己的亲人,而少婈应该是情人吧。
“陛下如此说着倒像是个薄幸之人,奴才都要为皇后娘娘可惜了。若您对郡主是一时兴起,往后这深宫里岂不是要多了个愁怨之人。”德全笑道,言语中似乎想提醒着魏翊煊。
魏翊煊听此便真的有些不悦了,板着脸道“得亏朕不是暴戾昏君,若是那等听不得说不得的残暴君王,你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说朕薄幸,指责朕不专情,朕敢指着青天发誓,娶了少婈只会让她快乐,不会令她愁怨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