郾城的一家客栈中, 支棱着一条腿的金珠子, 坐在窗户上唉声叹气。若问他为何这般, 他定会一摇头三叹气,好似遇到了人生中的劫难一般。
但坐在桌前的罹决清楚,他是因为
“哎,四个人住在一起多好,不答应也就算了, 还非要一人一间房。”挂在窗户外的腿晃荡两下,“这下好了, 要付三倍的房钱。”
罹决不知道金珠子为什么总喜欢坐在窗户上,弄得他总是怕他一个不慎掉下去。
金珠子不知道罹决所想,几根手指,凭空拨着算盘珠子那般,“今日吃住, 花费了七两银子,明日,就是十四两, 后日,就是”金珠子越往下算, 心就越痛,到最后, 他霍地一下, 从窗户上跃下来, “不行, 不能让他们白吃白住我的。”
罹决想道,那二人不是被金珠子绑来的么,怎么这时候在金珠子嘴巴里,成白吃白住的了
“大侠。”金珠子拖开凳子,在罹决面前坐下了。
“说。”
“你说,我该安排他们做点什么”金珠子当真在想,“走商押镖杂耍卖艺不然,凭他们堂堂的相貌,去花楼里,也能赚一碗饭吃。”
罹决对那二位世家公子,已经有几分同情了,若真的被金珠子差使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死在他手中呢。起码死相,还是体面的。
“大侠,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罹决道。
金珠子一喜,没想到罹决后头还有一句,“明日我去买两口棺材。他们若是闹什么自尽,也好有安葬的地方。”
金珠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罹决说的是什么,拉着一张脸道,“那就这么白养着他们”
“你找他们写张欠条,到时候与赎金一起,让他们付了。”罹决自己说了,也觉得有几分好笑。哪有绑了人家,还让人家打欠条的
但金珠子觉得可行,“对啊他们花我多少,到时候算在赎金里,一起给我不就得了”他眼睫忽闪忽闪的望着罹决,“还是大侠会算计。”
罹决被噎了一下,这是夸他还是骂他呢
第二天一早,金珠子就啪的一下,把白纸拍在了凤眠的面前,拉着睡眼朦胧的他起来,给自己打欠条。凤眠半梦半醒间,把欠条写了,写完了,被金珠子牵着按了手印,才反应过来
“欠条”
金珠子已经将按好手印的欠条小心叠起来,放到自己怀中了,“对啊。”
“你绑了我,还让我写欠条给你”凤眠知道这人市侩小气,但没想到,这么些小钱还要斤斤计较。他一下子睡意都散了几分,正要与他争执,金珠子却已经带上门出去了。
金珠子一出去,就一头钻进了隔壁青衣公子的房间,那青衣公子方才睡了这么多天里的难得的好觉,醒来,正坐在床上打坐练功呢,突然金珠子带着凤眠闯进来,他先是一惊,而后怒道,“进来之前,都不知道敲门吗”
金珠子看了看已经推开的门板,抬手敲了敲,道,“现在可以了吗”
青衣公子披着外衣站起来,“你都闯进来了,现在敲门又有什么用。”他说完,又戒备的看了金珠子一眼,“你又想干嘛”
金珠子故技重施,拿了张白纸,拍到他面前。
青衣公子皱眉,“什么意思”
“打欠条。”
“什么”他一下没反应过来。
“打欠条。昨晚的房前,是我付的,加午膳,一共是四两五十文。”金珠子算的清清楚楚。
这青衣公子的反应,与凤眠如出一辙,“你绑了我,勒索赎金,还要我自己付房钱”他着实气昏了头,声音大的楼下都听得见。
金珠子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些,“赎金是赎金,房钱是房钱,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
青衣公子见他这副架势,怕是自己不签,都要堵在房里不走了。他此刻看都不想再看金珠子一眼,抓过白纸,匆匆签上自己的大名,就掷了过去,“这下可以了吧”
“可以了。”金珠子将欠条收了起来。
“那你还不快滚”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巴里挤了出来。
金珠子眨了眨眼睛,带上房门走了。只是他退到走廊时,忽然听到房间里一阵巨响,像是拳头擂到了顶梁柱上。金珠子连忙大声说了句,“弄坏的东西,也是算在你账上的”
“滚”
呆在房间里的罹决,耳目灵敏,自然将方才隔壁客房发生的一切,尽收耳中。现在他看着金珠子推门进来,也没有多问什么。反倒是金珠子先开口,“等下我要去街上逛逛,你去吗”
也不问去哪,罹决只答了一句,“去。”
金珠子绕到屏风后去换衣裳,罹决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握剑的手,不自觉放松了些。
也许是因为今日的阳光太好,一向寡言的罹决,看着屏风后映照出的那道颀长人影,忍不住问了声,“你为什么叫金珠子”
“因为我贪财啊。”金珠子也不遮掩。
这样坦荡,令罹决反倒是对他的举止生不出厌恶来了。
换好衣裳的金珠子,一边系着腰带,一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罹决看他好似长高了一些,不知是因为年岁到了,还是这几日奔波疲惫所致,他本来鼓鼓的脸颊,也轻减了许多。穿着身淡蓝色的长衫,从屏风后走出来,任是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俊俏的小公子。
系好腰带的金珠子抬起头来,“走吧。”
罹决跟随着起身,与他一起出门去了。
时值七月,郾城虽不比京城繁华,却也是浓荫点翠,繁花似锦的好风光。只是在这烂漫春光中,有两个臭着脸的人,影响了这几可入画的景象。这二人,自然就是被金珠子强行架出来的世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