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内侍说着要转头,看样子想问展见星,但话没出口,从旁边正殿已过来一个红衣太监,仰着下巴问道:“你们两个,谁闲着?”
两个小内侍争先恐后地跳起来,又异口同声:“千喜公公,我!”
太监千喜随手点了一个:“那就你,去十王府那告诉一声,皇爷要留九公子在京里住几日,就住最东边最靠近皇城的那座。你腿脚快些,叫他们赶紧收拾收拾,九公子今晚就要住进去,听见没有?”
被点中的小内侍连忙哈腰:“是,这就去!”
飞一般冲出去了。
留下的这个瞠目咋舌:“公公,还留住下啊?”
千喜脾气不坏,小内侍这么打听,他没斥责,抱胸点了点头:“可不是,难得皇爷开怀。”
小内侍就赞叹:“哇。”
千喜瞥他一眼:“小猴崽儿,你还羡慕呢?”
小内侍点头:“公公,那谁能不羡慕呢,我要是能得皇爷——不,不,我要是能得公公的一点儿青眼,祖坟上都该冒烟了。”
千喜一下喷笑,伸脚就踹了他一下:“滚你的,你祖宗在底下躺得好好的,偏叫人家冒烟!你们几个猴崽子,有用的不学,学这些嘴皮子倒快。”
小内侍一点也不躲,嘻嘻陪着笑:“公公,这嘴皮子也是工夫呢,代王家的这位要不是嘴皮子工夫好,能在皇爷跟前这么得脸?”
千喜摇了摇头:“蠢货,这你可猜错了。皇爷何等英明天成,哪里会把几句奉承放在心上?这位九公子性情朴实,不怎么爱说话,倒是皇爷一句一句哄着他在说呢。”
小内侍这回的嘴巴真的惊成了一个圆:“——啊?”
千喜很有分寸,却并不继续往下细说了,只是道:“这有什么奇怪。太子爷去了南京,其余几位皇子也都在封地上,如今这宫里正是冷清的时候,九公子是皇爷的亲侄儿,皇爷看见他,自然亲切些罢了。”
正殿那边,朱成钧是真不怎么爱和皇帝说话。
无它,用过了饭,皇帝还不放他走,过问起他的功课来了。
在皇帝的要求之下,他慢吞吞背了一段《三字经》。
这一般是七八岁蒙童才背的启蒙文章,他都十四了,高高瘦瘦的一个少年郎,还在念这个,语速又慢,皇帝听着都替他着急,道:“九郎,你比别人起步已慢了好几年,怎么还不知道用功?朕听楚修贤说,你听讲时还打瞌睡。”
朱成钧道:“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真话,只不过,他也没克制就是了。
“你是故意的还得了!”皇帝笑斥,想了想,道,“朕看是楚修贤年轻面嫩,不好意思打你的手板,才没把你的规矩教出来。从前宣钦在先帝跟前读书时,连眼睛都不敢随便眨一眨。”
他说完见朱成钧面露茫然,不由摇摇头:“唉,真是个痴儿。宣钦是朕的长子,也是太子,他现在被朕派去了南京做事,将来你如见着他,要称呼一声太子哥哥。”
朱成钧有口无心地应道:“是。”
皇帝抬头向外看了看,正见千喜传完话进来,便吩咐:“去把朕书房里的那根戒尺拿来。”
千喜看了一眼朱成钧,笑道:“是。”
朱成钧心里响起警钟——拿戒尺就拿戒尺,看他干什么?
他警惕的表情落入了皇帝眼中,皇帝又被他逗笑了:“说你傻,你也不傻。”
皇上的小书房就在旁边,千喜很快踩着轻快的脚步回来了,把一根七寸有余、竹黄油亮的戒尺双手呈给皇帝,皇帝接过来,直接递向了朱成钧:“拿着,明天见着你先生,交给他,告诉他,你再偷懒,从此他就奉旨打你的手板了。”
朱成钧:“……”
他脸咣当往下掉了一截。
千喜在旁都瞧乐了,难得皇帝心情好到愿意捉弄孩子,他凑趣催了一句:“九公子,快接着,圣上赐,可不能辞的。”
天色已晚,宫门快下钥了,千喜执着拂尘,亲自领着朱成钧和展见星出去。
朱成钧扭脸盯着展见星脖子里多出来的膏药看,还有点想去摸一把的样子。
展见星看见他手里抓着的戒尺也有点好奇,问道:“九爷,怎么拿着这个?”
千喜又想笑了,以为朱成钧不会回答,他接的时候可是一万个不情愿。但随即就听见他道:“皇伯父给我的,叫先生打我。”
千喜的笑意被掐断了,忙道:“呦,九公子,您可说清楚了,这是管着您上课打瞌睡使的,可不是无故就能用。”
朱成钧道:“差不多么。”
千喜要纠正,哪里差不多,再一想,他这意思分明是他就是会打瞌睡,先生早晚用得上——嘿,这位九公子,可真是个妙人,痴也痴得恰到好处,怪不得皇上喜欢。
十王府主要是建来给未成年的皇子们居住,也做诸藩上京时的落脚之地,本距皇城极近,出了宫门不多久,就到了。
千喜将他们领到其中一座灯火通明的宅子前,向在门口迎候的执事人等传了皇帝的口谕,叫他们好生伺候着,便匆匆赶回去宫里了。
十王府这些宅子虽然大部分时候空着,但里面的承应人役一直齐备,朱成钧和展见星不过两个少年,小内侍先前来传过话,有这会儿功夫,里面寝具衣食等该备的已经都备起来了。
宅子里的总管打听到展见星是伴读,不是奴仆,便也给她单独备了一间屋,因此展见星倒不怎么受拘束,也能洗浴换衣,只是尽量加快了动作。
她快,朱成钧也不慢,差不多她刚把自己收拾好,朱成钧就咣咣来敲门了。
展见星过去,才下了栓条,把门开了条缝,他就挥着根戒尺很不见外地挤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九哥敲黑板:我的伴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