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煜怜惜地轻抚着元安微微散乱的发髻,心情不虞“北疆战事吃紧,蛮族不知怎么的冒出一个姓赵的军师,用兵如神,他利用北疆天险屡屡击退北伐大军,我们损失颇为惨重。”
元安惊讶地抬起头“据我所知北疆的蛮族尚武,可以说是全民皆兵,但是蛮族只是个小部落,而且北疆气候恶劣,就算把蛮族全部老少妇孺都算上,至多不过十万人,能上战场的就更少了,你可是派去了十五万北伐大军,后又将荣国公也派了去,怎么竟也败了?”
庄煜道“倒也没有败,只是北疆气候恶劣,一日四季又有天险阻碍,将士们在山脚下时还是夏天艳阳高照,到了半山腰就是开始下冰雹子,好不容易到了山顶,还没等翻过去,狂风骤起,又到了冬天,将士们一半都病倒了,剩下一半也十分难受,而蛮族的人都是长时间生活在北疆,早就适应了那里突变的气候。”
元安微微叹气,蛮族若是老实,她和庄煜都不愿意开战,可是蛮族隔三差五就突袭边界,在她来大都的路上,就数次听到蛮族打杀抢劫的消息,最惨烈的一次血洗了大尧北界三个村庄,不管男女老少,无一人幸免,其惨状令人不忍闻。
也许是看大舜新换了皇帝,蛮族便开始试探大舜新皇帝的底线,初时只是偶尔骚扰一下边界百姓,不过是抢些粮食财物,并没有伤人,庄煜在战场上待了数年,见多了两军交战后横尸遍野的惨状,也不欲开战,没成想蛮族以为舜国新皇软弱,越来越过分,后来竟发展到屠村的地步。
庄煜震怒,再也忍不下去,不顾姚相一派的反对,执意出兵北伐。
这是庄煜登基后发动的第一场对外的战役,尤其又关乎着三个村庄几百口人命,若是胜了,庄煜必定声望大震,龙椅也就坐稳了,若是败了,威望大减,姚相也不会轻易揭过此事,他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元安对此心知肚明,她柳眉轻蹙,垂首绞着手指,没有看庄煜,庄煜也不开口,只轻轻抚摸着元安的发髻。
良久以后,元安才长叹了一口气“你直说吧,你是如何打算的?”
庄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欲御驾亲征。”
元安已经想到了,但是亲耳听到“御驾亲征”四个字,元安心还是紧紧揪了起来。
她将手掌贴在庄煜心口处,鼻子渐渐酸涩,在她手掌底下,薄薄的衣衫下,就在离心口半寸远的地方,有一道深陷的剑痕,薛二姐说,这是两年前庄煜刚从战场上下来时遇刺后留下的,当胸一剑,险些贯穿前胸后背,若是再偏一些,她就见不到她的玉郎哥哥了。
不止这一处,元安知道庄煜浑身不下百道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是在战场上厮杀留下的,闻名三国的舜国战神太子,传闻中茹毛饮血生食人肉的可怖恶人,她想都不敢想,他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有多少次他奄奄一息从死人堆里挣扎着爬出来的?
那时候她已经承欢父母膝下,受尽万千宠爱,这些她根本无法想象。
就算婚后她亲眼看到,也亲手摸到这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她万分心痛,也曾因为这些伤痕暗自饮泣,可终究她知道玉郎哥哥,她的丈夫,好好站在她面前,她心疼难受之余也庆幸不已。
庄煜伸手握住元安剧烈颤抖的手,另一只胳膊收紧,紧紧搂住元安,听着怀里的人压抑不住的低泣,向来提刀就上战场,无所畏惧的庄煜也感觉到了恐惧。
他如今心有挂碍,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战神太子了。当初他虽然也一心惦记着安儿妹妹,但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若是他死了,他的安儿妹妹大约也就忘了他,也许偶尔也会想起她曾有个儿时的玩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安儿妹妹会成亲生子,长命百岁。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安儿妹妹已经嫁给了他,他若死了,偌大的舜国,谁能庇佑她呢?
庄煜有些动摇,这是他头一次畏惧上战场。
两人的晚膳用的十分压抑,这是元安和庄煜夫妻俩婚后头一次用饭时相对而坐,两人只默默扒着饭,谁也不说话。
小茴和春桃在一旁十分焦心,陛下和娘娘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
用完晚膳后,元安先去沐浴,庄煜头一次没有跟上去占媳妇的便宜,等到元安披着寝衣爬到床上背对着他,他才沉默着去了浴房沐浴。
元安闭目合眼,始终没有回身看一眼,但是她清晰地感觉到庄煜轻手轻脚爬上了床,一言不发地躺在她身边,正在看着她。
元安连眼睫都没动一下,直到感觉到身后那道欲言欲止的目光挪开了,她才睁开眼。
又过了一刻钟,庄煜似乎已经睡着了,元安才轻轻翻过身,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庄煜的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略有些薄的唇,修长的脖颈,以及寝衣下露出一半的剑痕。
元安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翻身压住庄煜,俯身在庄煜胸口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