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袍染血,但山中风雪大,不过片刻,雪便落满了他的肩头,将那血迹掩盖得逐渐淡了下去,被一片冰冷的洁白代替。
凌霄忽然不知为何,心下有些不舒服。
“上来。”他听到自己说道。
秦将离刚走出两步,抬起头来。他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眼里的诧异却是掩藏不住的。
凌霄接着说道“这马上坐得下两个人。”
秦将离顿了顿,眸中的诧异融化成狂喜。
他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恭敬应了是,接着踩着凌霄让出的马镫,身形利落地向上一越,便坐在了马背上。
这马背虽的确够坐得下两个人,但秦将离坐上来之后,凌霄才发现——
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一匹马稍显得有些拥挤。
秦将离就坐在他的身后,双手握着缰绳,竟直接将他整个揽在了怀里。凌霄坐在那儿,马一走动起来,秦将离的胸膛便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方才那种被抱在怀中的感觉……又来了。
后背的青年躯体朝气蓬勃又健康壮硕,暖烘烘地将他整个圈在了马背上。
凌霄不知为何,奇奇怪怪地,觉得心跳有点快,耳根面颊也在冷风之中隐隐有些发烫,纵然风雪落上去,也丝毫难以缓解这种温度。
因为这温度……是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
凌霄隐隐能感觉到自己这种忸怩的情感来自什么。他心里斥骂自己,莫不是女装穿久了,便开始学会这般小女子的羞涩作态来了?
故而,强压住自己的“小女子情态”的凌霄,开不了口将秦将离重新赶下去,只好在一种高傲的自我唾弃中,沉默不语地催着马,一路向前走。
自然,他也没注意到,身后的秦将离,也并不怎么好受。
他坐在凌霄身后,念了一路的清心诀,才勉强压制住自己身-下某处那因为心上人在怀、而蠢蠢欲动的罪孽。
——
这一日入夜,秦将离将马拴在了一处松树上。
走到了这里,周围的地形便稍开阔了些。他们的这匹马已然显露出疲态,他们二人只得寻个地方歇息一夜,待明日清晨再接着向前走。
秦将离将凌霄安置在树下,便熟练地寻来了一些木柴,在二人面前生起了一堆火。待那木柴噼里啪啦的燃起,他就又捉来了一只雪兔,利索地开膛破肚以后穿起来,坐在了凌霄身侧,将兔子架在了火上。
凌霄看着那跃动的火苗,发自内心地夸赞道“你竟是什么都会。”
毕竟如果是他,想必就是在哪里盘腿打坐一夜了。不过鉴于他如今连打坐都不能了,想必便会找个地方,百无聊赖地发一夜的呆。
秦将离将那兔子翻了个面,说道“都是年少时迫于生活学会的,如今弟子踏入仙途了,这些凡人的玩意便不值一提。”
凌霄看着那翻烤得沁出油花的兔子,摇了摇头。
他虽严于律己,从不进食,但对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了一辈子的尊主来说,就是看着这兔子在火光上烤,都挺有意思。
他不由得开口说道“我从前……从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幸而有你。”
秦将离自是知道他所说的“从前”,是成为自己的师尊、或者说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他连呼吸都下意识地轻了下去,想听凌霄说自己的“从前”是什么样的。
却只见凌霄轻而长地出了一口气,不再说话,抬头看向空中的满天星斗。
他前世一心修道,两眼只顾着看向自己目标的那个世界的顶端,甚至从来没有安下心来,看一看世界之中,某一夜的漫天繁星。
凌霄一时间,身心都静下来,伴着火焰跳动的轻微的噼啪声,看向漫天闪烁的碎银。
直到秦将离手中的兔子逐渐冒出温热勾人的香气,凌霄都没有再说下去。
秦将离抬手,从兔子上撕下一条腿来,递到凌霄嘴边。
凌霄猝不及防,垂眼看向他。
接着,秦将离也愣住了。
他喜欢的这个人,想来真的十分神奇。
他看着星星,那星斗便映入了他的眼中。他再看向自己,那无数星辰,竟就这般留在了他的眼中。
在他看向自己时,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辉。
秦将离觉得,只对视这一眼,自己的心脏,便跳动得飞快——
几乎要骤然停住了。
那些星星,一定是因为留恋他那一双眼,才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眼中的。
就像自己,此时也恨不得,就地溺亡在他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