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道的屋子独占一处高台, 有药炉, 有书斋,似他这样身份的人,都有道童随侍左右。
他不在时, 道童不能随意进他的屋子,就在门前廊下守着。
小小走到阶前跟小道士搭话, 谢玄趁机翻窗进去, 听见小小外面道“请问卓师兄在不在”
道童躬身答话“回师姑的话,师父在三清殿中批阅卷轴, 今夜只怕不会回来了, 师姑有何事,只管与我说。”
小小生得美貌,兼之年轻,这小道童还未曾冠, 其实与小小也差不多年纪,恭恭敬敬垂手立着。
小小衣摆微扬,两个小纸人从她袖子底下钻了出来, 手里抬着一张黄符。
小小目光直视着道童“我是来多谢卓师兄的,听说第三场比式是炼丹,想跟卓师兄讨教讨教。”
这两句话, 跟谢玄练了许久。
每到大比总有人来卓一道门前探听题目, 特别是丹道, 小道童没什么可怀疑的,对小小道“师姑不如明日再来。”
小小微微点头“多谢你了。”
小纸人将黄符拍到道童背后, 小小刚刚转身,他便困倦起来,打了长哈欠,歪在廊下睡着了。
谢玄隔着窗子瞧见道童倒头睡着,打起火折来,屋里一下亮了。
他脚尖虚点,走到卓一道书桌前,见桌上铺的都是药方,小心翼翼拉开抽屉,就见里面一叠黄纸。
谢玄眉毛一挑,这便是卓一道在山中等的信。
他把这一叠信出来,长的五六句,短的三四句,都是索要药材的信件,越是摆在上面的,需要就越多。
谢玄粗通医理,乡野之中多是些跌打损伤,他认得其中一些药材,是专用止血化瘀的。
还有些人参灵芝,混在一起,看不出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卓一道跟京城的药材铺子做生意
谢玄咧咧嘴,把这些黄纸放回抽屉,点着蜡烛小心去看,看桌底下有没有暗格。
屋中门窗紧闭,谢玄靠着一阵风撑到现在,这阵风四散而去,他差点站不稳,对窗外小小低低声道“吹风进来。”
脚底风散,身子一滑,脸差点贴在地板上。
小小一把掀开窗棱,用衣摆扇风进去,谢玄差点栽倒之际,又险险稳住了。
鼻尖正对着地板,只差分毫就会触动禁制。
他吁出口气,刚要站起,便见这块地板的咒符颜色更深,两块格板边缘磨得发亮,若非盯着细看,极难看出来
师父最爱在石板下面藏东西,他时常要外出几日,房中石板下面藏着一只粗陶罐,里面存着铜板,是他们的全部身家。
他们曾经说好,有了闲钱都塞在那个陶罐里,到过年前,就把这陶罐取出来砸碎,用里面的钱,置办年货。
那个陶罐只开了个小口,能进不能出,可师父偷偷用勾子从里面勾出钱来买酒吃。
有一年过年,陶罐头里面就只有二十来个铜板,不够买糖买油,小小虽不吵闹,却吧哒吧哒掉眼泪,师父带她在院子里堆了一排小雪人,她才高兴起来。
难道兄弟俩一个毛病,都爱在地下藏东西
谢玄取出匕首,随着边缘,往木板缝中一撬,略一松动就把木板浮起,看见地下果然有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木盒。
木盒里卷着一副画,谢玄把这画拿在手中,把木盒放回原处,偷偷溜了出去。
谢玄把画藏在怀中,又从窗口飞出去,小纸人揭落道童身上的符咒,藏在树阴里等纸鹤来接它们回去。
谢玄回屋便点起灯火,将纸铺开“这东西藏得这么严实,定是要紧之物。”
小小也凑上前,铺开一看,这竟然是一张地图。
上面画着京城和各种州府乡县,偶尔在地名上划下几道痕迹,墨色都已经很浅了。
小小瞧了半日也没瞧出什么,谢玄反复念叨地名,倏地明白过来“这是咱们到过的地方”
小小记不清楚了,可谢玄记得很清楚,师父将他背在竹篓里,等有了小小,就是小小躺在竹篓里。
他们有时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风餐露宿。
是后来才定居在村里,那地方到处是山,又穷又贫瘠,谢玄很不喜欢,问师父为什么不在别上一个村子,再上一个村子落脚。
师父只是笑一笑。
谢玄认字极早,大部分城池都没印象,还有记得几个,联起来看,就是卓一道一直都知道他们去过哪里。
卓一道回到房前,见小徒弟睡在廊下,拍了拍他的背。
沾手便是山间露,他显然已经睡了许久,卓一道唤他“白术怎么在这里睡了。”
白术揉揉眼睛“师父,弟子不知怎么困得厉害,想闭上眼睛歇一歇的,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卓一道眉头一拧,推门入屋。
他是炼药之人,鼻子极灵,一闻便知有人进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