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府。
“王爷只带一条锦被怎么会够用, 还是再带两条为好冬日里穿的厚衣裳也要多带些才是”
正堂花厅的地上摆着数口描金胡桃木箱子,只见晖如公主皱着柳眉,一手扶着纤腰, 一手翻看着箱笼里头的行装。
明日,一众公侯伯爵便要启程奔赴江淮之地镇压“叛党”, 今日一大早, 淮南王李肃便去安康堂里和淮南老王妃请了安,等回到正堂里, 便看到晖如公主正指着丫鬟婆子往箱笼里添着各类东西。
淮南王李肃大步入花厅, 拉着晖如公主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亲自奉上一盏明前龙井,“这些琐事叫丫鬟婆子们去忙便是了, 公主怀着身子,万一被这些杂物磕着碰着了, 可怎生是好”
“再说, 这些衣物被褥太过繁重,本王是外出打仗,又不是去露营自然是不必带了。”
晖如公主美目一凛,“本宫是怀了孩子, 又不是生了大病有什么动不得的李肃,本宫之前说要随军跟你去淮南,被你一口回绝了个干干脆脆,你说你是不是早就嫌本宫烦,不想看到本宫了”
怀了身子的夫人难免易怒, 易焦虑。淮南王听了这话算是没了辙,忙把人拉到怀里,连声哄道,“没有影儿的事儿本王日日见公主还看不够呢,又怎会觉得厌烦”
“本王知道公主武艺高超,可战场上刀枪无眼,公主肚子里怀的是我淮南王府的长房嫡子,本王视你们母子为掌上珠、心头肉,实在不敢叫公主冒一丝一毫的险”
晖如公主听了这话,过了半晌才闷闷道,“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太医说若无意外,冬天便刚好能出生了。”
淮南王闻言,伸手抚上晖如公主的小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还请公主向孩儿说一声,本王此行快去快回,定能在冬天之前赶回盛京,亲自迎孩儿的诞生。”
晖如公主看着眼前的男人,“哼”了一声,“若是王爷到时候赶不回来,我可定要和孩儿偷偷地说王爷的坏话”
淮南王伸手将晖如公主拥入怀中,“本王答应公主的事,何时曾变过卦”
两人鸳鸯交颈许久,晖如公主方想起来顾熙言的事儿来,问道,“平阳侯夫人可有音信了”
淮南王眉间涌起一抹忧色,“盛京城中翻来覆去找了十来回了,印着平阳侯夫人面容的画像也下发到各路府上了,一连数日过去了,竟是毫无消息传回来。”
晖如公主听了这话,亦是满面担忧,“那伽蓝寺的地界就那么奇难道平阳侯夫人还羽化成仙了不成平阳侯爷和夫人感情甚笃,前段日子南余山上两人好不容易消了芥蒂,如今竟是逢此祸事真真是上天无眼,硬生生地将这爱侣分离两隔”
淮南王摇头道,“别提了平阳侯府逢此祸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萧彦礼那厮更是一颗心都随着平阳侯夫人去了,自打那日平阳侯夫人失踪、又逢禁廷宫变,到今时今日,萧彦礼已经是整整数日未曾合眼过了”
晖如公主道,“侯爷逢此变故,想必是如五内俱焚,万箭攒心一般,王爷还是要多劝劝侯爷为妙。”
淮南王面上有些不忍,“本王是该劝他接着找下去,还是劝他不要再找下去平阳侯府是什么天潢贵胄的人家那贼人胆敢在伽蓝寺劫走侯府主母,如此一去数日了,侯府上连个勒索信都没收到,摆明了拿贼人不是为着而钱财来的而是奔着侯夫人的人去的本王能想到这点,他萧彦礼会想不到这天下之大,若是刻意想将一个人藏匿起来,要想寻觅,又谈何容易”
晖如公主闻言,沉思许久,终是长长一叹。
自那日顾熙言被劫到此处,细细数来,已经过去了五六日了。
韩烨此人心细如发,不禁待顾熙言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更是一早便将顾熙言的诸多喜好摸了个十成十。
屋子里头的诸多陈设都是顾熙言惯用的风格,且不说花瓶里头每日新鲜的花卉都是顾熙言喜欢的品色。就连送来的衣裳都是顾熙言喜爱的颜色和料子。
周身服侍的丫鬟婆子更是对她恭敬非常,除去平日里必要的服侍外,甚至都不敢抬眼多看顾熙言的玉容一眼。
顾熙言身在其中,虽说衣食住行上没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可心中却万般煎熬明明她满怀归心似箭,韩烨却苦心积虑的为她布置了一个华美的金丝牢笼,想把她牢牢豢养在笼中。
午膳时分,丫鬟们捧上一应吃食,细细看其菜色,皆是依着顾熙言的胃口做的佳肴膳食。
大丫鬟碧云上前躬身道,“请姑娘用膳。”
这丫鬟碧云是韩烨派来服侍她的,与其说是“服侍”,倒不如说是“监视”更贴切些。
顾熙言扔了手里头的一卷闲书,美目一抬,“没胃口。今日我这脚踝痛的厉害,不如先敷一敷药包,再用膳罢。”
下首的几个丫鬟听了这话,皆是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碧云闻言,思索片刻,方应了声“是”。
原是顾熙言被掳至此地的第三天,韩烨依言带了顾熙言出屋逛园子,不料两人逛完园子正欲返回之际,众目睽睽之下,顾熙言竟是滑下台阶,将左脚脚踝扭伤了。韩烨当即把人抱在怀里,一路匆忙地回了屋中。大夫来看了顾熙言脚踝扭伤的症状诊,为其配了一副药包,需每日将药包冰敷在脚踝扭伤之处。
殊不知,此举乃是顾熙言故意而为那日台阶上青苔斑斑,顾熙言瞅准了一处最为湿滑的地方落脚,自然如愿扭伤了。
顾熙言卧在美人榻上,褪了罗袜,撩了衣裙,丫鬟碧云方托着红漆木托盘上前道,“姑娘,药来了。”
顾熙言的脚踝轻微扭伤,需用冰敷才能达到消肿止痛之功效,故而那药包是在冰水里浸过后方才呈上来的。
冰冷的药包贴上脚踝处的肌肤,一阵冰冷刺骨之感顺着小腿攀爬上来。顾熙言亲自按着那药包,冲碧云道,“我自己来按着敷就可以了,你先下去罢。”
碧云脸上颇为为难,呐呐道,“世子一早便吩咐过,教婢子寸步不离地伺候好姑娘。”
顾熙言闻言,当即怒道,“这屋子里里外外守了多少人莫非你还怕我跑了不成你若不放心,大可在外间守着便是”
碧云见顾熙言发了怒,再也不敢多言,跪下道,“姑娘息怒,婢子这便退下。一会儿姑娘敷好了药包,记得唤婢子进来服侍。”
顾熙言不置可否,目送着碧云打帘子出了内室,又听得屋外木门一阵开合,方才稍稍放下浑身戒备。
只见顾熙言将脚踝处敷着的药包拿在手中,两三下打开药包上的活结,露出里面的数十种药物来。
但凡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其配方都少不了一味曼陀罗花。
顾熙言打小受外祖林氏一族的医术熏陶,自然知道这曼陀罗花有致幻的功效。
故而那日顾熙言故意在韩烨面前流了好些眼泪,哭闹着喊脚踝疼得厉害,那大夫见她的伤情严重,便将药包里的曼陀罗花多加了几分剂量。
故而,这几天每次敷药的时候,顾熙言便趁其不备将药包拆开,将其中的曼陀罗花碎细细挑拣出来,再拿锦帕包好了,将其偷偷藏于枕头之下。
只见顾熙言轻手轻脚地从枕下取出锦帕,把里头的曼陀罗花揉碎了,握在袖中,又静坐了会儿,算着敷药的时辰到了,才高声道,“碧云,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