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谪仙般的小舅舅啊!居然学会了跟人喝同一杯奶茶。
天色越来越暗,夜幕降临,外滩的灯火渐次亮起来,广场也越来越拥堵,挤在人群中进退两难。
黄豆豆在路边买了个发亮的小猫发卡,刚刚戴上,就被人敲了肩,一回头,居然遇上了一群同学。
“豆豆!”有女孩儿惊喜道,“妈不是不准你出来吗?我还以为这个假期都见不到你了。”
“你不会是不想跟我们玩,骗人的吧?”
“别胡说,”黄豆豆紧张摆手,往几人中间看了一眼,才解释道,“我缠着我舅舅出来,她才批准的,谁知道在这儿遇见你们了,真巧。”
小女孩的喜欢到底藏不住。黄豆豆连声音都比刚才人没来时候低了一个调,变得格外乖巧起来。
宁佳书顺着她余光望去,看见个高个子男孩,柔顺的黑头发,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干净。
她想到了自己那么大的时候。
她的喜欢也像黄豆豆一样,藏不住吗?
几句话的功夫,女孩们已经亲热地互相挽上手臂,有人小声问黄豆豆她舅舅是谁,黄豆豆抬手指了指,往前喊一声。
霍钦回头。
几个女孩子到嘴边的问候齐刷刷卡住了,眼睛眨都不敢眨,眼睁睁又瞧着人重新转过身去。
“啊啊啊啊……”有人压低声音狂喊。
“豆豆……你舅舅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这么好看!”
“大概是可爱多吧。”
黄豆豆故作淡定,其实每每有人夸她家里人好看,比她微博视频的赞数暴涨还要令人开心几分。
这么想着,她又大喊一声,“小舅妈!”
宁佳书回头。
这次换男同学们目不转睛了,听到身边倒吸气的声音,黄豆豆得意地扬起唇角。
小孩子的虚荣心满足起来就是这么简单。
“你们好啊。”宁佳书大方朝她的同学们打过招呼。
一群小孩手足无措,憋半晌,脸红彤彤一齐喊了声:“小舅妈好!”
逗得宁佳书大笑,“你们别学豆豆,她开玩笑呢,我就宁佳书,你们跟她一样叫姐姐就好了。”
她笑起来的眼睛水光潋滟,在绚丽的灯光下像星星,鼻子漂亮,红唇精致,耳朵上缀着的雪白珍珠几乎要跟皮肤的颜色融为一体。
真真是个大美人。
黄豆豆已经当够了电灯泡,正好这会儿有了小伙伴,干脆来跟霍钦商量,“舅舅,我跟同学们去玩儿会儿,你们什么时候结束,给我电话,我们在停车场那边儿会合好了。”
那宁佳书成了姐姐,他还是舅舅?
霍钦虽说被叫惯了舅舅,却是头一次觉得这辈分高得让人开心不起来了。
他低头看表,跟外甥女约定好时间,这才点头同意,从钱包里抽了几张毛爷爷,“舅舅给你的压岁钱,请你的同学吃东西。”
黄豆豆最近零花被控制得很紧,才见舅舅掏钱夹就眼睛一亮,对财神爷鞠了个深躬,“谢谢舅舅。”
“你佳书姐的事不能跟家里说。”
“那是当然!”
都收两份好处了。
浦东两岸灯火璀璨,喧嚷与光影更迭,明暗间,陌生的人流走走停停,只有宁佳书走在前面,勾着他的手指头,仿佛彼此是唯一的牵挂。
这样安静的一刻,他似乎等待了很久。
宁佳书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喜欢她哪一点,但缺点也好优点也罢,她都是真实鲜活的,炫彩夺目的。
他心念一动,唇齿微启喊,“佳书。”
音量低得微不可查,人来人往间,原以为宁佳书并不会听到,谁知她竟若有所感回头问:“怎么了?”
黄豆豆走前把那猫耳朵戴在了她头上,发亮微红的光影里,她的眼角眉梢都浸透动人的笑意。
“我……”
霍钦话音没落,烟火节目开始表演了,金色与红色交叠的烟花在江上绽开,有人欢呼起来,纷纷拿出手机拍摄,身边人潮涌动,宁佳书的后跟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鞋不见了!
“我的鞋掉了……”
宁佳书只顾得上说了一句,牵着的手便被人流挤开,她匆匆回头找自己的高跟鞋。
早前霍钦就说穿单鞋怕她冷,宁佳书只顾搭配衣服好看,没管其他,这会儿才真开始后悔,这鞋一踩就掉,真是低估了外滩游客们的战斗力。
她虽然个子高,但是瘦,结实程度和男人比起来差远了,顶着人流往回走去找鞋,却被往前走的力道挟裹着越离越远,再一看,连霍钦也不见了踪影,宁佳书这会儿才真懵了。
她总不能只穿一只鞋子走出这个广场吧?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趁乱伸手摸了她的腰一把。
衣服穿得厚,第一次宁佳书还没什么感觉,只是留意了那方向,接二连三,又有肢体撞过来。
“对不起啊,太挤了,不小心。”
她找不到鞋正气头上,火刷刷往后脑勺冒,正愁没地发,那爪子还没伸到跟前,便被她重重敲在手背。
“对不起啊,太挤了,我也不小心。”她露出雪白的牙齿,把话原封不动还给那人,最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用仅剩的一只高跟鞋狠狠跺了几下,疼得那人龇牙咧嘴,从另一个方向挤着逃出去才作罢。
围巾快被挤掉了,额头也快热出汗,烟花表演就要落幕,宁佳书这会儿急于找到的却不再是鞋子。
霍钦呢?
霍钦哪里去了?
早知道刚才就抓紧他的手好了,他要跟她说什么?
宁佳书有些后悔自己没仔细听。
她心里焦急又烦闷,环视四周,寻找相似的身形,找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不是。
她几乎要走到广场最外围了。
发光的发箍卡得她太阳穴发紧,她一把扯下来,理顺缠住的头发,打算重新扎进人群中去。
“佳书!”
抬头,她的眼帘里印入那张熟悉的面孔。
霍钦大概也找急了,大衣被挤皱,跑鞋上被踩了许多脏印子,比她还狼狈。
掉了的那只高跟鞋被他找到拎在手里。
霍钦终于找到她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宁佳书忽然觉得眼眶一热,似乎就要落泪了。
她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所以她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现下的反应。
是开心吗?还是感动?不,这些词,似乎都不这么准确。
或者那是她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 ,就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在她谈过的任何一场恋爱、任何一段感情里也没有找到过的东西——
安全感。
霍钦给她的是无与伦比,独一无二的安全感。
从宁佳书开始追寻稳定的收入,买齐办理各类保险和年老后的福利,在衣帽间填满名牌包和衣服首饰……在过户的房子填上自己的名字开始,都是在安抚自己自己因害怕失去带来的焦虑。
她的不安全感来自从小的认知,来自各自有了更亲密伴侣的父母,也来自于她自己的恐惧。
她假装冷漠理智满不在乎,倔强压抑,从不肯承认自己虚张声势。
这个世界是没有人和她是最亲密的。
除了此刻、眼前的这个人。
可以依靠、可以相信,和他在一起从始至终都舒心。
“鞋都掉了,怎么还乱跑。”霍钦的眉头皱得很高。
“我也不想动,他们往里走,都把我往里挤,我细胳膊细腿的拗不过那么多人。”宁佳书委屈。
却半点没提她纤细的四肢刚才差点废了成年男人的一条腿。
霍钦终于松口叹气,“下次走散了就站在原地别动,我会过来找你。”
宁佳书没应。
他的眉梢又提起来,“听见了吗?”
“听见了。”
宁佳书光脚走了一段路,脚底不知道是被踩还是撞到了,污迹中带了一点血痕,霍钦背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抵达便利店,把她放在门口,买了矿泉水和创口贴。
清水冲洗干净后,脚背果然露出两条口子,像是刮到了,却并不疼,冷风一吹,更是僵得麻木起来。
“冬天不可以穿单鞋 ,等你老了关节会疼,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他蹲下来给她穿鞋,像个老妈子,苦口婆心。
隔壁桌有群女学生在泡拉面,偷偷看过来,吃吃笑她,被宁佳书回瞪一眼。
她又想起来,移开话题,“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我都没听清楚……”
问到这句,霍钦的手一顿,话终于停住了,手掌捂在她的踝关节。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
“我们明年也来外滩过新年吧,行吗?”
宁佳书考虑了好久,直到霍钦的头又重新抬起来,才见她促狭地挤挤眼睛,“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答应。”
霍钦是最内敛的性子。
宁佳书还记得高二时候,他们俩有堂体育课一起上,结束运动休息的时候,他微微绯红的脸也永远是一股清冷的味道,拿着书独自靠在操场最西边的栏杆上看。
任凭女孩儿们精心打扮,搔首弄姿白做工,那漆黑的眼眸里自成一界,映不到其他人的模样。
直到现在,她每每提出他难以抗拒的要求,来颠覆从前他在她心里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和她呆久了,霍钦的脸皮厚度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他环视四周之后,大概觉得周围的人流还在自己可承受的范围之内,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假装若无其事坐在宁佳书身侧,又趁人不被凑过身来,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好了,我明年的档期被你定下了。”宁佳书忍住笑意满意点头,“到时候你要是来不了得交违约金。”
没再去看接下来的灯光秀,他们就在便利店外面的板凳上坐到临近约定时间,霍钦背着她往来时的停车场走。
天色越晚,天气越来越冷,呼出来的气都变成了白雾,只有彼此身上是温暖的。
宁佳书记起了她们一齐的澳洲渡过的第一个新年。
宁佳书的手交叠勾着他脖颈,长发与他的短发交叠在一处,“明年过年下雪就好了,跟我们在澳洲那次一样。”
那天航校的中国学员们聚在一处开晚会,还煮了饺子。
他们俩被派去买调味料和啤酒,宁佳书始终认为没有酸醋的饺子是没有灵魂的饺子,跑了好几家超市才找到酸醋。
回来饺子已经凉了,冷冰冰的腻在一起,宁佳书咽不下去,饿着肚子回来。
恰好霍钦的室友回国,宿舍空着,不忍心她饿肚子过年,霍钦用晚会剩余的材料重新包了一盘,手艺比晚会上还要好些。
他们就是那天在一起的。
在宁佳书使尽浑身解数提升魅力,他却始终无动于衷,她觉得扑倒无望,破罐子破摔吃完一整大盘饺子,准备端碗喝汤的时候,忽然听霍钦对她说——
“宁佳书,做我女朋友吧。”
她敢保证,就算是她这样的段位,在霍钦说出那句做我女朋友之前,也绝对是没有看出半点他喜欢她的端倪。她诱惑,她试探,他永远绷着一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从那天起,宁佳书就明白了。
霍钦不是清冷出尘,而是他的脸和气质、表情段位实在太高了,内心的动摇从来不会被别人发现。简而言之,如果外冷内热也分等级的话,霍钦一定是大宗师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