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里,只有宁佳书在位子上坐得最稳,战火猝不及防烧到她身上,她深深皱眉头来。
“别再说了,别说了。”罗图的啜泣声终于越来越大,她捂着肚子蹲下去,仰头看着宋博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这么喜欢你,我爱你啊,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是吗,你喜欢我?”宋博闻摇头,自问自答,“这句话我听得多了,好坏还是能分辨的,你爱的不是我这个人,是我身后的一切。倘若没了这些,你还会喜欢我?”
宁佳书心想,他对自己的认知倒是真切。
罗图泪眼朦胧摇头,“我会,我喜欢的就是你,是你这个人。”
宋博闻嗤笑一声,摇摇头,“这话你自己信吗?”
一顿饭最终以闹剧收场,结局在意料之外,却似乎又是情理之中,宁佳书唯一没猜错的是,宁母一桌子菜果然白做了,所有人一筷子也没动过。
宋博闻走后不久,她陪着宁母安慰两句,也很快下楼。
却不想,宋博闻的车还停在原地没走,待她到了跟前,车门便打开来,拦住去路。
“我家里已经被你搅得一团糟了,你还想做什么?”
“别这么看着我,你现在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宋博闻提醒。
“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更卑鄙。”
“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是应她的请求,带她去参加了几场入流的聚会而已。”
“是,你什么也没做,你不过是利用她的贪欲惩罚她,顺便祸及我的家人。”
昏黄的车灯里,他点了一根烟,烟头是猩红色,“这么晚,去哪儿?找你男朋友?”
“关你屁事。”
宁佳书并不理会,绕道朝前,却被宋博闻抓住手。
“放开!”宁佳书挣扎。
“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拒绝我说不会吃回头草,现在和霍钦又算什么?”
宁佳书猛地抬头,用尽力气把他的手甩到一边,“你调查我?”
“这算什么调查。”宋博闻冷哼,“用不着我张口,自然有数不清的人会排着队把你的消息告诉我。”
“现在呢?你做完这些,改变了什么?你满意了?”宁佳书问他。
“不满意,我觉得心里更堵了。”
他仰头朝老式小区房的楼顶看,“你知道吗?当年,我来找你的时候,就站在这个地方。”
“过往的每一个人都拿着我看,大概觉得我是傻子,我从来丢过这样的人,可我当时想的就真是,能多挺一分钟,就多挺一分钟,或许你被我感动了,就会从那道门里出来。现在想来,感动的也只有我自己而已。”
“要我说对不起吗?”
“说来我听听。”
“对不起,这句是真心的。”
“你觉得哪儿对不起我?”
“我年轻时候,太把感情当儿戏了
,不应该随便和你交往,更不应该随便把你甩了,最不应该,你从北京跑到上海,在楼下站了这么久,连个照面都没有打,我至少要下来说一声,和你解释清楚原因的。”
她现在渐渐也能体会,爱一个人的感觉。倘若霍钦那时候也对她如此绝情,她心里会是怎样的滋味。
道完歉,宁佳书又问,“现在心里畅快点了吗?”
宋博闻摇头。
“既然如此,那你还想做点什么才解气,说说看?”
男人猛吸一口烟,仰靠在椅背上,看烟圈慢慢吐出来,黑暗中,眼神渐渐沉下来,“我也想问你呢,我还能做点什么,才能让你痛彻心扉,尝尝我当年的痛苦。”
“那这件事你可能办不到了,我又不爱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不会痛彻心扉的。”
“那霍钦呢?”
“你敢!”宁佳书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这个名字,脸色便已经下意识落下来,疾声呵道。
“看来这个让你破例吃回头草的人哪,到底不一样。”他低低笑起来,“你爱他吗?”
宁佳书还在犹豫该怎么作答,宋博闻已经冷声道,“说实话。”
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喜怒无常,激怒他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干脆坦然道,“爱,我爱他。”
“到底这个世上终于有人能罚你了。”
车厢内重新静默下来,指尖猩红的烟头最后燃尽,宋博闻开口,“你走吧。”
“就在这结束,你不会再搞幺蛾子了吧?”
“我回北京,不会再见你了。”
宁佳书心中长舒一口气,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感激,抬脚朝前走,又被唤住,“宁佳书!”
“怎么?别告诉我你又后悔了。”
“你不知道,我从前有多恨你。”
“现在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烟头大概是把指尖都烫起了泡,他木然将火星掐灭,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有几分恨,就有多少爱。”
“我恨你的时候,也是我爱你的时候,现在,我不想再恨你了。”
宁佳书回头,“祝福你,以后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那是当然。”
“一路顺丰。”
“你也珍重。”
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路灯下,冷风哗啦啦往车里灌。宋博闻最后开头看了一眼楼顶,抬手重重合上车门,被烟头烫到的地方触到车门把手,水泡好像摁破了皮,有冰凉的组织液顺着指尖往下流,痛感不亚于清理陈年的脓包。
“走吧。”他吩咐前排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