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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谢映之

萧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胸口像是有一团火般灼痛, 嗓子里苦涩的药味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 让他觉得喘气都有点困难。

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想,什么病是像他这样的?

重症肌无力?半身不遂?中风偏瘫?

算了, 越想越凉……

他还是盼着自己点好吧。

比如, 有没有人给他做好吃的啊?他可是病号啊。

那天早晨他匆匆离开驿馆回京, 可是连冷碗都没喝上,到现在,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睁开眼睛, 就看到秦羽的脸出现在视线上方, 他的眼中掺着血丝,看来是熬夜了。

“彦昭, 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秦羽急切道。

“唔,我没事, 什么时辰了?”他说着颤巍巍就想要地起身。

秦羽赶紧伸手搭着他的肩, 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靠在床榻上,才道,“刚过了巳时,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这台词还真熟悉……萧暥脑子里不着调地想着。

看来他饿了四天, 难怪浑身都没劲,他问,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陛下和晋王平安回宫了吗?”

秦羽道:“东西市以及附近安康里、清平里等几个里坊的废墟已经在清理了, 伤者也陆续救出, 大多是受了轻伤,虽然看起来血糊拉搽的,但多数都不碍事,到医馆包扎一下就能走了,就只有几个重伤的还住在医馆,命应该能保住,至于陛下和殿下都已经回宫了,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养病。”

“哦,还有件事,”萧暥攀着秦羽的手臂道,“大哥帮我找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姐姐是在城外卖竹马的,若是发现,带来见我……”

秦羽不解,“彦昭,你认识那孩子?”

萧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吧。”

秦羽点头,“我这就吩咐下去。”

交代完所有事情,萧暥才缓过一口气,正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没?

他饿了四天,不该有点营养套餐慰劳一下吗?

还没等他开口,秦羽就转身就从徐翁手中接过一大碗黑黢黢的药汤,“来,喝了。”

萧暥:……

他屏住呼吸,一脸生无可恋地把苦得发慌的药汁喝了下去。只觉得这胃里是翻江倒海,拼命忍住才没吐出来。

这药是纪夫子开的,因为味道太苦,平时云越煎药时都会给他添一些蜂蜜进去。

他这大哥太实诚了,什么调料不加,原汁原味,熬得还特么地浓,喝到口里,苦在心里,苦得他掏心挖肺怀疑人生啊!

萧暥刚才好不容易喘过来的一口气,顿时又蔫了下去。

连想说什么也忘记了。

缓了半天劲,他才有气无力道,“大哥,那……云越呢?”

还是小媳妇好啊……

秦羽道:“出去给你找大夫了。”

“什么?”萧暥一愣,找大夫?

秦羽道:“你昏迷不醒,他急得整天在外面找大夫,别说是大夫了,这两天方士都来了好几拨,又是敷药又是画符……”

萧暥这才发现床头好像贴着奇怪的东西,揭下来,是一道朱砂画的符咒。

萧暥叹了口气,封建迷信要不得啊!这云越还信这种玩意儿?

秦羽道,“大夫说你能不能挺过来,就看这次醒不醒得了。但你水米不进,药也灌不下,这不他就急疯了,所以什么人都往府里带。”

萧暥:……

这是典型的病急乱投医啊。

萧暥自己心里清楚,他这病,寻常的大夫根本治不了,更别说什么半吊子的方士了。

纪夫子都说了,他这病是残毒损伤心肺,深入血脉,只能靠自己保养,切忌劳累,损耗过度,急火攻心。好好休养当个闲人,或许还能能苟延残喘。

想了想,还真是惨……

如果说他是身处在一个清平世道,倒是大可以悠游岁月,好生休养,可这是个乱世啊!

举世满朝皆虎狼,他敢休息吗?敢放松懈怠下来吗?

不但不能松懈,还要硬撑着一口血都咽下肚里。

否则一旦让人揪住弱点,别说小命保不保得住,搞不好要被一群恶狼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他可不指望秦羽能保护他,他这大哥为人厚重,但乱世里讲的是尔虞我诈,多的是明枪暗箭。

所以要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有保住周围人的命,还是要靠他啊。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再艰难也得撑下去,活下去。

不过比较乐观的是,他这个身体每回犯病,只要当时没死成,缓过一口气来了,那就还能再蹦跶好一阵子噢!其实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嘛!

他这边正在胡思乱想,徐翁进来禀报道,“陛下召大司马进宫,询问东西市的重建事宜。”

桓帝召见啊……

萧暥顿时一阵鸡皮疙瘩,非常同情地对秦羽道,“既然如此,大哥先去回话。”

秦羽还是犹豫,“但彦昭你……”

“大哥,我没事了,若陛下问起我,就请他放心就是,”萧暥想了想又道,“你若不去回禀,怕陛下又要生出别的想法,我这里还有徐翁在。”

秦羽点点头,“外面的事有我,这些日子你就别过问了。好好休养。”

秦羽走后,萧暥靠着床头真的养了会儿神。

但一边又闲不下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未交待的事情。

就在这时,徐翁走上前,手中端着个漆盘,“主公,吃点东西吧,下厨刚做好的。”

萧暥瞥了一眼 清汤寡水的一碗粟米粥。

他皱了皱眉,莫名怀念起那晚馆驿里丰盛可口的小菜啊。小魏瑄现在已经回宫了吧……

他道,“那个……能加点菜吗?榨菜也行啊。”

榨菜?

徐翁一懵,反应过来,笑道,“主公是说黄齑?”

萧暥想了想,大概就是榨菜的意思?

徐翁笑道:“主公身体还虚弱了,等养好了,再吃好的。”

“唔。”

也就是说没有咯……

萧暥舔了舔嘴角,清苦的药味还没有褪去。

“徐翁,那把我带回来的那包梅子拿来罢。”

算了,没有菜就嗑点零食吧。

这东西腌制得十分入味,就着粥吃鲜嫩可口,倒是正好。

他这边正苦哈哈地磕着梅子当榨菜吃,这时房门开了,云越快步走了进来。

一看到他醒了,云越又惊又喜,萧暥简直以为他要哭出来了。

三天不见,这孩子一身风尘仆仆,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如寒星般熠熠,看来他这几天也是强打着精神到处奔波。

“主公,大梁城里来了位神医,”云越振奋道,“听说他已经到了医馆,正在给给受伤的百姓治病,我这正打算去请他。”

……神医?谁?

萧暥立即拽住云越问,“等等,先别去,告诉我那人如何称呼?”

“哦,人称纪夫子。”云越道。

萧暥恍然,老爷子云游天下行医,见这大梁城糟了灾,于是便奔过来了。

萧暥道,“你先别去,这老爷子脾气倔得很,你请不动的。”

“可是……”云越眼睛发红。

“你总不能把人绑来罢。”萧暥说着看了看云越的脸色。

好嘛,这小子真的有这打算……

“行了,我自有办法,你先替我去做件事。”

萧暥当然不是真有什么事需要云越去做,只不过找了个借口把他支开。

因为他不能这样去见纪夫子。纪夫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萧暥,但如果他知道了,还会睬他吗?

萧暥心里没底。

好在刚吃了碗粥,稍微攒了点力气,他挣扎着起身,翻出去安阳城的那身布衫穿上,偷偷从小门溜出了府。

这段路他走得很是费劲,一来大病未愈,浑身乏力,脚步虚浮,犹如风中飘零之叶。二来,他还不能坐车。

因为大梁城经这一遭,地上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有掉落的断木残砖拦着路,乘车要绕道拐个九曲十八弯,所以他选择走路。

好在古代的城市,尤其在乱世,人口有限,大梁城规模不算大,他走走歇歇,花了几刻钟就到了那条燃灯巷。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当时给他做易妆术的师傅,让他做了个当时一样的妆容。

这一来一去差不多就耗去了近两个时辰,等到他到医馆时已经是午后。

医馆里的伤员不少,但情况比安阳城那会儿要好多了。就像秦羽说的,大多数人是轻伤。

有烧伤的,砸伤的,被牵连进械斗误伤的,但伤得都不重。

这侧面反映了一个问题,这些私兵的战斗力不行。武力值等同街头混混水平,斗殴看上去血糊拉搽的,其实就是看着吓人,到医院缝几针,出来后照样到处蹦跶。

纪夫子正在专注地给一个伤员缝合,他低着头,手一伸,道,“针”

旁边打杂的少年懵逼地看着一盒粗粗细细的针,不知道该拿哪一支。

萧暥立即上前,从针盒里取出最细的那支递给纪夫子。

纪夫子接过来,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萧暥赶紧笑了笑,“夫子。”

纪夫子一愕,随即就眉头簇起,丝毫没有别后重逢的喜悦,低头继续专注地给病患缝合伤口。

萧暥知道这老爷子就这牛脾气,站在一旁,依旧像安阳城那样替他打下手。

纪夫子诊治完毕转身,然后一言不发撩起萧暥的袖子,沉着脸把脉。

萧暥观察着老爷子不悦的神色,心里虚得很。

为医者最忌讳病患不配合治疗。尤其是萧暥这种不但不配合,还挺能折腾的。

片刻后,纪夫子板着脸,“你把我的话都当做耳边风了。”

萧暥赶紧哄老爷子:“夫子,我哪敢,你的话可是保命的。”

“保命?你都快没命了。”纪夫子毫不客气道。

萧暥:……

“你可按时服药?可好生休养?”

“我……休养了,休养好几天了。”三天三夜都没下过床……

“休要骗我。”纪夫子脸色铁青,“你这病已入膏肓,分明是这些日子以来损耗无度,身体不得喘息所致。你是不是最近还一直在咯血?”

“前几天有过。”萧暥被他说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所以他……还能活多久?

“三五年。”纪夫子毫不留情道,“好生将养,你这身体或许还能支撑三五年。你这一回凶险得很,若再发一次病,你怕是挨不过去。”

挨不过去是不是就要凉了啊……萧暥心道,深感到自己时日无多。

上次纪夫子还说能活十年,好嘛,这才多少天,就打了个对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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