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一事王子胜已命人督办,灌溉上总算还能跟得上。又与众人商议了不少土法灭蝗,组织乡间十家一组扑杀蝗虫,得了蝗虫可向县衙换粮。其间又有升官后各类人情往来,总之,忙忙碌碌,一直进了九月里,这才算稍可放松。
虽盛州官民上下一心,但结果只能说尚可,今年所收粮食不过上年的六成。王子胜又上本陈情,免了盛州今年的粮税,如此,百姓倒也勉强过得。
“听说如姐儿也跟着发配了。叫我说,如姐儿才是倒霉,她爹好的时候,她也没跟着享了一天福,如今她爹倒了,她又得跟着吃挂落。”慧姐儿趴在桌子上,颇有些无精打采。
竹姐儿也叹口气:“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咱们这些人,外头不知道的看着尊贵,其实哪一件事能由得自己!”
贾雨村一案是老圣人亲自过问的,最后定了一家子往西发配三千里。如姐儿一个深闺女子受她父亲连累,也得跟着西去。这叫几个女孩子心里都有些难受,因此就算难得出门,也都不大欢喜。
凤姐儿心中也颇惋惜,只是她此时却不好说话,只因那贾雨村是王子胜扳倒且其职位也由王子胜接任,此时无论说什么都叫人觉得别扭。
欣姐儿便道:“好容易出来一回,净说些扫兴的。快别说这些了,我听说这寺里的素斋是一绝,只是一向也没尝过,今天我可得好好尝尝。”
慧姐儿便笑道:“欣姐姐这一年看着比从前圆了好些,这会子还吃呢!”
欣姐儿怒道:“偏你的口舌伶俐,我这是长个子,待个子起来了,人自然瘦了。”
慧姐儿捂着嘴“咯咯”笑:“姐姐净骗我,怎么人家长个子都瘦了,偏姐姐不一样。”
欣姐儿恨道:“菩萨保佑你明年也胖成个球儿才趁了我的心!”
明州。
“在北边住惯了,这一到这里还不大习惯。那年咱们刚去盛州就赶上不下雨,如今到了这里半个月,竟还没见过日头是个什么模样!”张氏坐在窗前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你说这雨下得,多少事都叫它耽误了。”
凤姐儿正拿着本棋谱自己下棋玩,闻言笑道:“一地有一地的气候,咱们到的时候正赶上梅雨了。娘从前读诗不是还说‘黄梅时节家家雨’之句听着甚美吗,怎么如今果真来见识了,倒又不喜欢了?”
张氏嗔道:“我不过叶公好龙罢了,偏你拿来说嘴。”
王子胜日前被调到明州任知州,仍是正五品,不过明州倒是比盛州繁华,冰敬碳敬的也要更多些。
凤姐儿笑道:“这里也好,湿润润的。我那宝玉表弟不是还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吗,正好我们在这里养一养。”
说到这个张氏便有了些精神,她转头对凤姐儿道:“也不知你二姑妈一家是怎么教导的他,小小年纪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说了也就说了,竟还能传到外头来。
可知这些年你这姑妈掌家也不怎么样,连主家的话也能拿来说嘴!”
凤姐儿道:“小孩儿家嘴里没个把门儿,家里人又溺爱,不免就失些分寸。到底年纪小,好好教导也就罢了。”
张氏便道:“我看够呛。你二姑妈在你先珠大哥哥身上还颇好强,只是自打他一病去了,恐怕她也不敢深管宝玉了。
她养下了三个儿女,只剩下这一个能在身边,要再出个什么事,她也受不住了。”
凤姐儿叹道:“这几年也没听见元姐姐的信儿,不知她在宫里如何了。”
张氏道:“还能如何,不过熬着罢了。前儿还听你爹说选进了皇后娘娘宫里做女史去了。”
凤姐儿听多了吕先生做女史时心酸,如今见元姐儿也去做了女史,心里便不大乐:“元姐姐进宫也这几年了,若是能得圣人青眼早得了,这会子做了女史,不到二十五也难出宫了。”
张氏跟着叹气:“谁说不是呢!现摆着你吕先生的例子。我原还跟你爹商量,叫他去个信给你姑妈,凭着荣府的脸面,早早在圣人那里求个恩典,早些接你元姐姐出来。
你说拖到二十五了再出来,还能找什么好人家,不过是些鳏夫的继室一流,说不得家里嫡子庶子的一大堆。”
“快别叫爹写,二姑妈也不能应。娘怎么又糊涂了不成?旧年里咱们不是说过,许是人家家里都想过才叫去的,如今咱们去这么封信,没有用不说,又白得罪了人。”
张氏也道:“你爹也是这么说,哎,我这也是瞎着急。”说罢便换了话头儿,“到了这边,旁的不说,这海货倒是新鲜。昨日刘妈妈做的那鱼,福哥儿向来不爱吃鱼的都吃了大半条。我看他们送了不少鱼虾,趁着新鲜,咱们再做一回,下剩的那些叫底下人分分。”
凤姐儿笑道:“这会子爱吃,说不得过个三五个月又腻了,少不得还得让刘妈妈再想些花样儿。”
张氏道:“你也少在吃上留些心吧,我看你自己也不如何爱吃,偏要往灶上使劲。那几年还绣个花儿啊朵儿的,这几年恨不得针线都不拿了,去了人家家里可怎么办!”
凤姐儿不依道:“娘吃了我做的饭也不说夸夸我,偏又来排揎我这个,亏我总想着叫娘吃得顺心些呢。”
张氏笑呵呵的,也不去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