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苗拜师之后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日日认真学习,压根儿不用催促,都快魔怔了。
就连赶路的那段时间,众人每次见她也都在不断摸着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喃喃有声, 什么颅骨、脊骨、第三肋骨的。
有时候晏骄顾不上, 郭仵作这位同行大前辈也会热心辅导,然后俩人就一起睁着绿油油的眼睛,视线火热的注视着往来的同伴, 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反正那段时间大家都时常觉得后脊梁骨发凉。
在峻宁府安顿下来之后,正好暂时也没有上场的机会, 晏骄索性和白宁一起把小丫头拖出来放风, 一来买买东西,二来也熟悉下眼前这座陌生的城市。
天气渐热, 大家都已褪去厚实的春衫, 换上轻薄凉爽的夏衣,晏骄还真就从不少人露出的脖颈、双臂等肌肤上发现了艳丽、繁复的花绣图案,这绝对是都昌府没有的情景。
大约真的是早些年西北过来的移民比较多,峻宁府的百姓骨架都比中原其他地方的人大些, 放眼望去高高壮壮的一片, 瞧着就有种兵强马壮的舒坦劲儿。
白宁是内行,边走边感慨说尚武之风真不是吹的。
晏骄又是惊叹又是好奇, “这也能看出来”
白宁点了点头,“习武之人的走路姿势就不大一样,而且吐息和脚步也更轻快些”
阿苗听得入了迷, 突然问道“师父,习武之人的骨头是不是也跟普通人不一样”
这个问题可以说非常专业了,晏骄赞许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白宁现身说法,“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就好比白姑娘,她常年使枪,双臂骨骼应该比寻常人发达些。若是腿上功夫强的,下肢相关骨骼自然也会有反应。”
白宁几乎是本能的低头看胳膊,然后再看看晏骄的,嗯使双锅的也是手上功夫吧
三人溜溜达达去了菜市场,晏骄买了不少米面肉蛋的,都请店家送到衙门后门那儿,说要给大家做个乔迁宴,馋的白宁和阿苗直流口水。
“快,快去看啊李老虎给人打飞了”
“啥那个李老虎”
“有人踢馆了,快去看呐”
“走走走,还吃什么,快去看看哪儿来的神仙”
三人才要去脂粉铺子里瞧瞧新鲜,却见一个穿着短打的精壮汉子满头大汗跑到十字路口上大喊起来,话音刚落,就引得路人炸了锅。
一时间吃饭的也不吃了,喝酒的也不喝了,甚至许多正挑胭脂水粉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都丢下手中物事,兴冲冲往城东跑去,明显踢馆带来的吸引力压过了爱美天性。
踢馆
晏骄和白宁对视一眼,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点儿微妙的预感
他们一行人今儿才得了空,然后今儿就有外人去踢馆
嗯
三人顺着人流跑了两条街,远远看见一座武馆气派非常,正中央牌匾上“飞虎堂”三个大字铁画银钩,威风凛凛。
她们还没站稳的,就听里头忽然迸发出一片“哇”“哎呀”的惊叹声,然后前面人群非常迅速而主动的从中间分开一片空地,紧接着就倒飞出来一个汉子,仰面躺在地上哼唧半天爬不起来。
白宁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拖着晏骄和阿苗往才刚散开的空隙中挤,三下两下竟真的到了前头。
晏骄一抬头,就见庞牧叉腰站在演武场正中央狂笑,可以说非常嚣张。分明天气又闷又热,可他一滴汗都没出,干干爽爽的四周喊话,“还有谁一起上吧”
晏骄忽然有些没眼看“”
还真是他啊
飞虎堂的几个教师和一众弟子东倒西歪横了一片,剩下勉强站着的也都歪歪斜斜,气的满脸通红,想上前又不敢,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后头齐远和图磬一左一右抱着胳膊站着看热闹,看着看着就看到人堆儿里多了仨熟人。
图磬下意识放下胳膊站好了,拼命朝场上庞牧使眼色,然而对方刚起个头儿还没尽兴就发现没对手了,哪儿顾得上
倒是齐远死猪不怕开水烫,竟咧嘴一笑,还举起胳膊往晏骄她们这边挥了挥手。
晏骄和白宁对视一眼,同时感觉到了澎湃的羞耻。
不说以前的,如今好歹你们一个知府、一个同知,外加一个圣人亲封的带刀侍卫,俱都是四五品的大员,放在京城也不算芝麻小吏了,好端端的人事儿不干,青天白日就跑来踢馆
回去之后真不怕被廖先生打死
考虑到自家元帅至今也没跟晏姑娘定亲,远不像自己来的这样肆无忌惮暗中操心的图同知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然后等庞牧习惯性看过来时,往场外努了努嘴儿。
庞牧满脸狐疑的看过去,“”
飞虎堂众人就见方才还以一当十的绝世猛兽突然跟见了主人的狗子似的,瞬间收敛起息,颠儿颠儿跑到门口,对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笑的傻里傻气,“你什么时候来的”
晏骄面无表情的模仿着他的动作和语言,浮夸而拙劣,“还有谁一起上吧”
白宁“噗”
庞牧“”
娘的,突然有点羞耻
他红着脸挠挠头,干脆朝图磬和齐远一招手,拉起晏骄就跑,“走走走,回家”
飞虎堂众人“啥玩意儿”
庞大人对进退事宜显然经验丰富,眨眼功夫就没了踪影,只留下满堂狼藉,若不是那些被打趴下的人还在满地哼哼,飞虎堂众人真要怀疑是噩梦一场。
副堂主捂着胳膊怒道“堂主,这厮好不讲理,捣了乱就跑我看一定是其他武馆派来的”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确定,“不能吧他们若有这样的人才,咱们还能没听见风声”
“就是,别人不说,双枪堂的秃厮手下若有这等强人,早跑来耀武扬威了。”
被叫做堂主的中年人约莫四十来岁,听了这话却摇头,“不像,据说就在过去的一个时辰内,城中最负盛名的九家武馆”
话音未落,副堂主就火烧火燎的问道“都被踢了”
堂主瞪了他一眼,“我不正要说吗”
副堂主缩了缩脖子,就听自家堂主皱眉道“算上咱们,被踢了七家。”若不是那位姑娘出现,眼见着剩下两家也跑不了。
真要说起来,峻宁府已经很久没有闹出这样大的风波了。
以一己之力搅动满池的水,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七家众人面面相觑,副堂主又笃定道“那肯定是剩下那两家干的。”
堂主显然不大想跟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副堂主交流,太心累。
他沉吟片刻,伸手唤来心腹,“你带兄弟们出去偷偷打听打听,这几日城里来了什么厉害角色没有”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人的身手并不像是野路子,也与寻常江湖路数很不相同。
说完,他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们前儿不是就说三当家快回来了怎么今儿还没见人”
“就是,”副堂主突然来了精神,忿忿不平道,“若是老三在,指定打的那厮满地找牙。”
堂主“”
人生在世,本事不济还能继续练,唯独这天生脑子不好使,真是要了命了
自家朝夕相处的兄弟几斤几两没个数吗就才刚那人,打他们一武馆的人都没流一滴汗,明显在猫逗耗子,就算老三回来了也照样趴蛋
毫不意外的,庞牧被廖无言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图磬和齐远也没跑,三人齐刷刷在书房里头顶水碗站着。也不算白站,站着照样得处理公文。
廖无言看向图磬的眼神尤其复杂,十分痛心疾首,“你说说你平时多么稳重,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可竟也跟着一起胡闹”
图磬羞耻的低下头,觉得特别丢人,脖子都烧红了这无疑让他回忆起儿时不肯好好念书时父亲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