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
她思索片刻：“就像是你常年生活在海边的鱼摊一样，艾拉小姐，完整的灵魂就像是鱼摊附近的腥味，闻得久了，根本嗅不出有什么问题来。但要是有香水的气味走进鱼摊的范围，就格外的明显。”
艾拉：“……”
“而你和爱尔，小姐，”伊莎贝拉抬起眼，认真地看向艾拉，“你们残缺的灵魂，就像是鱼摊附近的香水气味。”
不得不说，伊莎贝拉的比喻真是贴切极了。
这也让艾拉意识到，她确实是没什么魔法天赋。
当然了，《西林英雄》的世界观设定属于低魔世界，大部分人都没有魔法天赋。实际上连加文也没有，但他到游戏后期一身祝福加神器，会不会魔法根本不重要。
“灵魂残缺的情况很少见，而英雄加文的儿女却都是如此。”
伊莎贝拉垂下眼眸，在室内昏暗的视线里，她艳丽精致的面孔近乎悲伤：“若这是诸神所为，那么神明对我们的救世主也太不公平了。”
——艾拉深深地吸了口气。
连她的灵魂也不完整。
虽然艾拉没搞明白原因，但她隐隐意识到这不是巧合。更重要的是，从父亲回归、《西林英雄》的游戏剧情继续进行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截至目前唯一一次，游戏的主线剧情牵扯到了艾拉身上。
这也意味着，艾拉在这个游戏里，不再是个旁观者。
31
搞定商队的艾拉心情很好，但她的好心情仅仅持续到当天晚上。
按照计划，加文会带着他的孩子明日启程返回天临堡。身为老友，沃恩子爵自然是大摆宴席，请来了沃恩堡当地的富商贵人做客喝酒，好不热闹。
几名富商和附近领地的贵族女儿也在场，晚宴现场，艾拉这位英雄之女自然引来了她们的注意，被强行拉进了小姐们的谈话之中。
“艾拉小姐，”一位与沃恩堡相邻领土的贵族长女开口，“在西林隐居的生活应该很无聊吧”
不等艾拉回答，另外一名富家小姐接话：“一定是这样的。每日除了在林子里散散步，还能做什么”
“嗨呀，我可受不了没有社交生活的日子。”
“听说晚上的林子里走兽虫子特别多呢。”
“艾拉小姐真是厉害！”
“你们担心什么，”贵族长女笑吟吟道，“条件再艰苦，有威廉少爷陪伴，也是一桩美事，是吗，艾拉小姐”
艾拉：“……”
行，她算是听懂了。合着就是酸她身边有个威廉沃恩呗。
威廉沃恩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还是沃恩子爵的小儿子，这放到相亲市场必然是抢手货，要是没什么小姐倾慕于他，艾拉才惊讶呢。
但她还是真的很想直说：你们觉得是宝贝，不代表她就稀罕好吧！
特别是这一副八婆特有的阴阳怪气，简直搅黄了艾拉一天的好心情。她们来者不善，艾拉也不客气，面对挑衅，她只是一勾嘴角：“不算无聊，倒是挺辛苦的。”
贵族小姐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要亲自下地干活吗”
艾拉：“岂止呢，还得亲自打猎，碰到林子里的劫匪还要亲手杀人呢。”
小姐们：“……”
艾拉笑容灿烂：“割喉的死人见过没，为了起到警示作用，偶尔还要把强盗流寇扒了皮挂在路边的树上哦你们知道怎么样给死人剥皮吗”
小姐们：“…………”
话说到这份上，艾拉终于得到解脱，甩开了一众小姐们的纠缠。
身边的爱尔强行忍到小姐们找借口离开，才攥紧拳头开口：“她们太过分了！”
小男孩气得脸红得通透，看上去要不是碍于公共场合，以及精灵教育带来的良好教养，他真的要冲上去把几个找事的小姐亲自打跑不可。
“明明，明明就是威廉配不上艾拉，”连爱尔都听出了她们的弦外之音，“凭什么这么说你！”
艾拉倒是不介意。
相反她甚至很同情这些挑衅的小姐们——为什么她们这么敌视自己因为在这些小姐们眼中，艾拉把一名相当合适的结婚对象“抢走”了。
这些姑娘们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她们被告之女性人生的最大意义就在于嫁人生子。如果自己的兄长或者弟弟不出意外，继承权根本落不到她们头上。
艾拉就不一样了。
虽然她也有个弟弟，但加文如此撒手不管，放任她去折腾天临堡的大小事务，基本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即使他还有个儿子，天临堡的头号继承人也是艾拉。
她有更广阔的天空，何必和被娇养在笼子里的可怜小鸟们置气。
不过……
艾拉脑筋一转，忍不住又心生逗爱尔玩的意思：“你老是说威廉不配，那你觉得谁配阿洛伊修斯吗”
“什么——！”
爱尔尖叫出声，而后意识到失态后捂住嘴巴。
这还真问住爱尔了，小男孩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下定决心道：“阿洛也不配。没有人能配得上艾拉。”
艾拉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不要我结婚了。”
爱尔：“呜……我不是！”
他还以为艾拉生气了，爱尔焦急地开口辩解：“我、我没有，艾拉你，你别——”
越是着急，话越说不清楚，爱尔本来就通红的脸蛋直接拧成一团，眼瞧着马上要哭出来，艾拉终于破功。
“好了好了，我没生气。”
太可爱了吧！艾拉心情大好，她捏了捏爱尔的脸蛋：“我没别的意思，天临堡的事情这么多，我也没空想这些。”
艾拉再三保证自己没有生气，不是单纯在安慰他，爱尔才放下心来。
席间坐着无趣，艾拉就找了个借口，一方面送爱尔去睡觉，另一方面也是离开宴会，找个地方清净一会儿。
她等宴会散去，一直等到了深夜。
加文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很晚了，但他一进门，就看到艾拉在等他。宴会上放倒一群人的加文立刻驻足，虽然他没喝醉，但还是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艾拉”
艾拉很是惊讶：“你想休息吗，爸我以为你千杯不倒呢。”
他确实没醉，人类贵族之间流行喝低度酒，就算是沃恩子爵也不能免俗。一晚上的“战斗”过后，加文是一点醉意也没有，感觉就像是灌进去一肚子水。
“清醒倒是清醒，”加文说，“但身上到底是有酒气，你小时候很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
灯光之下，艾拉的神情蓦然缓和下来。
八年前小艾拉的好恶习惯，加文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说啊，天底下哪个人能像父亲一样关心自己的艾拉才不在乎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她爸都没着急呢，她着急什么。
“就是说一声我已经决定好了合作的商队。”艾拉说。
她言简意赅地将白日发生的事情转述给加文，听完女儿的汇报，父亲赞许道：“你做的不错，虽说夜魔兄妹远还没优秀到必须招揽过来的地步，但确实值得培养。”
“所以爸你觉得他俩不够优秀，”艾拉听出了弦外之音，“却还觉得不错”
“目前不够优秀。”
加文纠正道：“但总得有人陪你成长。威廉是，你的弟弟也是。”
艾拉勾了勾嘴角，感动已经不能形容她的心情了：“……谢谢你，爸爸。”
“傻丫头，和我说什么谢谢”
加文失笑出声。
“我和利亚姆也商量好了入股的事情，”他说，“我可以在沃恩堡雇佣平民去开采秘银矿，但我得给他两成抽成。”
什么都不做，只是点个头就能白来两成矿井的收益，听起来像是加文吃了大亏——平白无故少了两成收益，还得抽出一部分钱支付工人薪水，白白亏损好多。但艾拉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最鸡贼的是父亲。
加文和沃恩子爵的约定是，但凡雇佣沃恩堡平民的秘银矿得给他钱，按照目前天临堡的能力，开一个矿就是极限了。
然而西林山脉里还有多少矿产名气打了出去，其他地方的流民来到天临堡，伴随着城市人口增加，自然也不需要同沃恩子爵合作了。
在人类王国当中，秘银的价格昂贵，然而对于天临堡来说，西林山脉的资源极其丰富，他们根本不在乎。
“还是低调点好，”艾拉小声说，“在天临堡发展之前吃点亏，也能叫国王别太警惕。”
加文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非常肃穆。
他沉默片刻，而后开口：“在商队选择上你很聪明，艾拉，现在我们并不适合同摄政王的人打交道。“
艾拉没放过加文眼底的几分阴霾。
一牵扯到政治，事情确实比较复杂了。不过……
当年的事情，艾拉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她认为政治斗争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但不得不说《西林英雄》的剧情写的确实不错。当年老国王死后，阿洛伊修斯和如今的摄政王、当年的护国将军布雷安分别支持了不同的继承人。
“爸爸，”艾拉谨慎挑选措辞，“你是不是……不太看好现在的国王”
其实很有可能也不太看好过去的老国王，艾拉在打游戏的时候就嘀咕过，《西林英雄》的人类王国设置的很奇妙，国王手下有阿洛伊修斯，有布雷安，也有加文，各个都是文武双全的厉害角色，但国王本人却真的不怎么样。
过去的艾拉甚至和朋友打过赌，这老国王肯定会坏事。
结果还没等到他坏事，阿洛伊修斯就把老国王亲手砍了，这剧情看的艾拉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新上位的国王年纪轻轻，生性懦弱，艾拉话说得委婉，但加文还是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虽然阿洛伊修斯确实犯下了弑君的罪行，”加文说，“但他看人从不会出错。当年他选择的继承人，确实比现在的国王更适合治理国家。”
果然如此。
加文没把话说透，艾拉还是懂了。
现在把持人类王国朝政的，并非年轻的国王，而是摄政王布雷安。
尽管阿洛伊修斯动机不明又琢磨不透，可他支持一名继承人成为国王，只能证明这名继承人确实有资格，不太可能会出现架空王权的事情。
况且他一个纯血精灵，就算人类内部明争暗斗，也不会让异族掌握政权。最后阿洛伊修斯输得一塌涂地，却不是输给政治对手，而是输给了父亲。
八年之后，摄政王依然将王国治理的很好，但本质上人类王国已然换了主人。
加文在这个节骨眼回来，还在人类王国版图之外自立门户，王都那边怕是早就炸了锅了吧。这么看来，连夜魔兄妹的赎金都不能他们出面缴纳，得等回到天临堡后，找个完全无关的人专程跑一趟才妥帖。
“不用太担心。”
在父亲面前，艾拉总是喜欢把一切情绪写在脸上。她没说话，加文就已经读出了女儿心中所想。
“我来的时候，请沃恩子爵送了一封信给王都，”加文说，“内容不过是以旧识身份和摄政王聊家常，告知我回来了。他不会轻易撕破脸的，在我们离开之前，势必会有回复。”
——而加文的预料十分准确。
就在第二天，加文带着艾拉一行人，以及半路加入的夜魔兄妹和他们的团队离开之前，一名盔甲上绣着王室纹章的骑士拦住了去路。
“英雄加文！”
年轻的骑士一脸憧憬，将手中精致华贵的羊皮纸送到他的面前：“这是摄政王代替国王送你的礼物，他说八年前奖励就应该送到你手上，是整个大陆都欠你的一份大礼。”
加文翻身下马，面色沉稳地接过了羊皮纸。
英雄展开卷轴，坐在马上的艾拉，清晰地看清了羊皮纸上的内容，只觉得心脏不自觉地“砰砰”跳动起来。
这不是信件，摄政王布雷安没有选择回应加文的寒暄，他没有发表任何个人想法。
“加文韦斯特救国有功，更是拯救世界的英雄，王国倾其所有也不能还以半分恩情。加文来自西林，也属于西林，八年之后凯旋归来，国王决定将你应得的东西归还于你——从今以后，加文韦斯特就是西林公爵。王国边境往西，直至森林尽头的海岸线都归西林公爵所有。”
属于国王的印章如此显眼，血红的印章近乎刺目。
——这是一道用以加官进爵的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