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东面有条名为除夕街的街道,勾连长信宫, 往南则是往武库去的华阳街, 考工室在武库附近圈地画圆, 再往东则是孝里市等其他小集市, 江观潮花了大半天,被费烙牵着把长安城内百姓可去的,铺设水泥路的地段都走了一遍。
汉长安与唐长安不同,城圈内七成都是宫殿, 集市街坊巷陌只占十之三,商贾市人行走的路面都不大宽敞,最宽不过能让两三架马车并排行走, 但在初识此物的百姓眼中, 已十分足够,光是在水泥路上走一遭就很激动人心。
听闻还有外地进京走亲访友的, 将水泥路当成他们行路上的见闻,记在眼中带回家乡, 大书特书, 只说长安不愧是帝王之都虎踞龙盘, 连踩在脚底下的地都与他们那犄角旮旯的僻静角落不同。
走路活动也算圆了费烙的心愿, 中元结束他终于不再喋喋不休拉着江观潮抱怨,去忙自己的事了。刘彻对水泥路很满意,以长安为中心构建通往四面八方的道路迫在眉睫,为此他甚至削减了军费,紧修路先行。
从汉国北部云中等地修建条通往长安的军路迫在眉睫, 在刘彻心中,汉匈两国开战斗之地必定是云中道更往北的匈奴王庭大草原,他决不许在汉的土地上开战。
全国修路耗财耗力,又加之朝内动荡不安,田蚡先与前丞相窦婴争执不休,在设计杀死窦婴后田蚡也莫名病死家中,王太后一脉人心惶惶,终于收齐张牙舞爪的姿态夹着尾巴做人,一时间朝廷上虽不至于人人自危,也绝对不风调雨顺,刘彻的心情也不是很愉快。
种种压力之下,皇帝对匈奴磨刀霍霍之心虽存在于宇内,却也不得实战,只能先在国内积蓄力量,以期能在合适的时机一举破匈奴。
不过此番种种事件和江观潮一小小的农官实在没有太大关系,长安郊外的农田实在是桃花源似的地方,他远离政治中心,满心满眼都扑在田上,乐得自在。
他这个人吧,比较容易给自己找乐子,眼见这一批的庄稼成熟得差不多了,等秋收结束过后,田地又要休养生息,农官们也要各回各家宰杀牲畜准备元日,实在没什么种子好给他折腾的,于是他联合了不着调的傅长机,两人在一起搞模型。
没错,就是模型。零碎的小木片小木棍,上大至锯,下小于锉刀的铁器物件,江观潮和傅长机专门花了大价钱,在考工室打了一套。
考工室自带冶炼钢铁的场所,从中出产的铁器质量放眼全国都是头一位的,不止一位将领抱怨过,从京城考工室锻造出的武器质量很好,但他们拿到手的往往是地方工部做出的武器,无论是质量也好耗损率也好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也很想要考工室所出的武器啊
江观潮这套装备,是他与傅长机合力画出的设计图,考工室的工具也不少,但制式都很基础,倘若其中匠官有甚想法,都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除却铁不需要自己打就算是模具也是要他们做的。
江观潮做了神臂弩也做了农具,已成功从大半个外行人晋升成为大半个内行人,而傅长机,本就精通此道,两人凑在一起互相学习,互相促进,所起到的作用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在大半年前回来后傅长机就心心念念着要做款便于灌溉的水器,江观潮说“你想做个什么样的”
傅长机“桔槔就很不错,但它太短了,运不了多少水。”
桔槔是我国从商代就开始用的汲水工具,俗称吊杆,江观潮是没有见过,但它的模样就像日本山石庭院中那根流水的小竹管,一流过水就听见哐当声,竹管换面,敲在了另一端的小石头上。在他眼中这玩意儿就是水力和杠杆原理的结合。
江观潮点子,感谢后世的经验,他慢吞吞说“我们可以做一种圆形的车。”他用树枝在黄土上比划,他的毛笔字写得委实不怎么样,最多不过做到横平竖直,开蒙三年的小童写得都比他好,相较之下还是直接用树枝在地上比划来得更爽。
他先画了一个圆,圆是平面图,中间佑画了无数条线来代表支撑筒车的木条“可以在湍急的水流边上建这种圆筒车,水流冲过来带动他转,筒车的边上悬挂小竹筒,用小竹筒汲水。”再多的原理他也不知道了,江观潮把树枝一丢,抄着手看傅长机。
傅长机品鉴许久,你让他现在就啧啧称叹说江郎大才是不可能的,因为傅长机的脑海中根本没有圆形筒车的概念,而将概念变成现实中的事物,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思忖许久,觉得圆形确实能够承受水利的冲击,但竹筒能不能运水,又能运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他一锤定音“先做个模型出来试试。”
模型这词还是江观潮带来的,考工室之人在研制新的农具时确实会先做个微缩版的,到时候无论是实验还是调整大小都很方便,至于这微小的农具叫什么名字,还没有人取过,那天曹公听江观潮模型模型地叫着,觉得颇为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