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哥你还……”
孟虎转过身来,脸上满是苦涩和忧心,又哪里还能见到方才在年夜饭桌上的暴怒和冷酷。
“如歌在那位身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江湖上风言风语就不提,我的女儿我还是能看出些的。难道你觉得还能继续任她胡闹下去?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换做常人家早已成亲生子,那位不可能娶她为妻,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做妾。”
一提到‘那位’,冯豹子顿时噤若寒蝉。
也许旁人不清楚那位的身份,他们猛虎帮因为如歌,又因曾犯在对方手里过,所以还是清楚几分对方的底细。
那般人物,且不说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对方的那种身份,怎可能娶一个江湖女子为妻?!
“她现在怨我逼她嫁人,等以后就会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冯豹子目送孟虎进了院子,站了一会儿,才突然抬手对不远处的树荫下招了招手。
如歌从里面走了出来。
“冯叔。”
“你来了。”冯豹子叹了口气,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歌,你爹对你的心是毋庸置疑的,当年你娘死后,他背井离乡还带着你,又当爹又当娘,宁愿自己挨饿也从没亏待过你,把你养到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
“冯叔……”
之前如歌被孟虎打了一巴掌,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爹打,自然承受不住,气怒之下就打算离家而去,是冯豹子让人拦下了她。
又费尽心机做出这么一场,就是为了来调解父女之间的矛盾。
“……你爹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来风里雨里,身上暗伤无数,你也这么大了,有时候也该考虑考虑你爹的处境。多的,冯叔也不好说,你只要知道你爹最疼的还是你就够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借着黑暗,如歌泪如雨下。
她想起这些年她偶尔回来,每次回来都感觉爹老了几分,可每次这种感触刚上心头,就被那程氏的所作所为冲淡了。
他能纳妾生子,有美妾娇子在身边,又怎么可能会老?
还有他那越来越频繁的咳嗽……
往日看不见的画面,似乎一下子就清晰了。
如歌觉得自己好自私,明明最该她留在爹身边尽孝的时候,她却为了一己私欲置若罔顾。
想必那些江湖上的风言风语,爹应该没少听说,他肯定会很生气,甚至跟人因此起了很多龃龉,可这事他却从来没跟她提过。
试想,当初她听到那些话,都气得不能自抑,她爹只会比她更生气。
她给爹丢脸了……
如歌还想到了宗铎。
她放弃颜面放弃尊严放下一切,那日借着酒劲儿将自己的心思剖白,却未曾想到竟出了那么一场事。
当时那几个黑龙帮的人说出那番言语,她躺在榻上听得又气又羞,却未尝没有一种窃喜。
心想,她已经表现得如此明白了,他如果对她有意,应该会有所回应。
可没有,依旧没有。
其实如歌一直拖到腊月二十五才归家,未尝不是有这点原因在里头,可终究让她失望了。
也许,她是该考虑考虑除了他,以外的事情了。
孟虎本以为如歌还要跟自己闹,甚至做好了准备。
却未曾想到女儿竟一直很安静。
她也没像以前那样一生气就往外跑,而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偶尔还会在帮里转一转四处看看。
这座虎头山一如以往,甚至在冬日里景色并不是那么优美,却让如歌找到许许多多的回忆。
也让她内心中的某些想法更加坚决。
她去找了孟虎,跟他说:“我嫁给赵毅,但只有一个,成亲后我要留在猛虎帮,他如果能同意,就让他来娶我吧。”
孟虎吃惊诧异,但也能看出女儿并不是玩笑,而是认真的。
他复杂地看了女儿一眼,问道:“不后悔?”
“不后悔。”
孟虎命人把这话传给了赵家。
赵家考虑了一日,答应了。
既然不存在双方彼此不情愿,这门婚事就没有那么赶了。
按照规矩,赵家进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事宜,正日子就定在二月初八。
同时猛虎帮的大小姐和巨丰镖局的少镖头,马上要成亲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在收到这个消息后,宗铎愣了好半晌。
之前如歌未按照归期回来,他还命人问过,他手下人给出的消息是如歌姑娘因有事在虎头山耽误了,事情办完就归。
他这阵子也极为忙碌,每到春季海里的洋流会变道,从这时候一直到秋季之前,都是海上交易最为频繁的时候,他和黑龙帮既然达成合作意向,自然紧早不紧晚,所以他最近都在忙着这件事。
再加上荣顺商号的人也清楚如歌姑娘跟三爷恐怕关系不单纯,也因此竟没人敢把消息报上来,也免得自讨没趣,都以为三爷肯定知道内情。
所以等宗铎从海外回来获知这个消息,已经是二月初五了。
进忠笑得又干又勉强:“如歌姑娘有了归宿也好,也免得爷总是操心……操心……”
操心什么呢?
操心如歌总是缠着他?操心如歌的感情太明显不会遮掩?操心怎么含蓄地拒绝却又不会伤了对方的颜面?操心如歌的性格太不省心……
“出去!”
进忠一愣。
然后就低着头出去了。
……
书房的房门紧闭。
差不多快一个时辰,里面都丝毫没有动静。
进忠心里十分焦急,既想进去却又不敢冒闯,就在他着急地在外面来回转圈圈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宗铎换了身青衫,这让最近看惯了主子穿玄衣的进忠就是一愣。
“让人备车。”
“备车,去哪儿?”进忠下意识问道,因为现在外面已经天黑了。
“虎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