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一间房,被帘子隔成了两方天地。
一方是苏江苏海两兄弟的床,一方是盘儿的小床。毕竟盘儿现在也不小了,五六岁的丫头哪能还跟哥哥们睡一个屋,只是苏家太小了,拢共就四间破房子。
正房两间,其实也就是一间隔成了堂屋和苏大田两口子睡觉的地方。一间灶房,还有一间就是目前三个孩子睡觉的地方,只是苏江不在家,如今就苏海和盘儿住着。
苏海很快就睡着了,发出不小的鼾声。
小床上的盘儿却醒着,姚金枝走后她就睁开了眼睛,心里在寻思方才的事。
大大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转,小丫头轻唤了声‘大叔’。
一身锦袍的宗琮晃了出来,小胖丫头被吓得一惊,旋即道:“大叔,你还真是鬼啊。”
好吧,他这种状态确实好像是鬼。
谁都看不见他,也就只有盘儿才能看见,走路是用飘的,似乎还可以飞。这是方才宗琮追两个小娃儿时试验出来的。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你总跟着我干什么呢?难道是想报仇?可我没做什么坏事啊,还是你想找我家里人报仇?”一提到家人,小丫头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
宗琮也不知道这丫头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么多奇思妙想,却又不诧异。
为啥?
现实中的盘儿不就有样子,写了那么多话本子,看着荒诞无稽,细看却极为有趣,脑子里藏了许多的奇思妙想,不经意间总能给人带来惊喜。
“我不是来报仇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抱着枕头做防范姿态的小丫头好奇问道。
“我……”宗琮语塞,难道说他怀疑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是不是不能说?”
宗琮只能又点点头。
“我看大戏里都是这么演的,冤魂索命都不能暴露自己的目的,不然就没办法往下演了。”
好吧,宗琮成功被逗笑了。
他来到床沿上坐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盘儿一边躲,一边问:“那你还要跟我多久啊,你看今天把我二哥吓的,你难道不去做自己的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
之前宗琮试过,他不能离这丫头太远,似乎超过一定距离,就有一种力量强制把他带到她的身边,他觉得这应该是梦里的作用。
至于到底为何,他暂时还没弄清楚。
“也就是说你没记忆了,就是你没死之前的记忆?”这会儿小胖丫头完全不怕了,变成满满的好奇心,“之前我跟我娘看过一个大戏,就是这么演的,那个女鬼很可怜,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宗琮倒不意外小盘儿一口一个大戏,似乎懂很多的样子,因为戏这东西在江南一带极为风行,几乎到了老少都爱看戏的地步。
若论一个地方富不富裕,看这地方的戏楼戏园子多不多就知道了。
没听说过扬州的盐商最爱干什么?
盖园子,享佳肴,包戏子。
而戏剧的繁荣,也滋生了很多以此为生的文人,像很多落魄书生就是专门靠给戏园子写戏折子为生。
因此又衍生了通俗话本这一雅俗共赏的读物,乃甚至愈演愈烈,甚至有很多大儒及饱学之士闲暇之余也会写一两折戏词以示风雅。
“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你可真可怜。”说着,盘儿用那种极为可怜他的目光看他。
倒是把宗琮看得失笑不已,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这次盘儿没有躲。
“大叔,你碰我我有感觉呢。”
“真的假的,小丫头尽胡说。”宗琮坐在床沿上笑着道,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颇有种老父亲带小女儿之感。
“真的。”
“行了,赶紧去睡吧,大叔……大叔也去睡了。”说着,宗琮把手里的那颗糖塞在她的小手里,人便消失了。
再次见面,盘儿就‘鬼是怎么睡觉的,大叔平时用不用吃饭’之类的话题,对宗琮进行了追问。
宗琮能怎么说?
说自己所谓的睡觉,就是在她家房顶上躺着?也不用吃饭,根本没有饥饿的感觉。
宗琮不是没试着醒来过,可他以往的经验在这里完全不通用,似乎这个梦不停止,他就永远回不去一样。
因此不免担忧自己睡久了,盘儿会不会着急,可转念再想他以前那个梦也做过很久,甚至梦里过了几年,等他醒来后才不过一夜。
至此,他倒也不担心这种事了,一切就随缘吧。
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他做这个梦肯定是有什么意义。
也许是在上一个梦里,太子听‘盘儿’说过一些幼年的事,心里非常疼惜。甚至当初他也无数次想过,若是当年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他若能守在她身边,也许她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当然这一切不过只是臆想,总而言之宗琮作为‘鬼大叔’陪伴在矮胖丫头盘儿身边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免不了有些鸡飞狗跳,毕竟盘儿还小,还不太会遮掩,总有不小心露馅的时候,以至于让苏家人都觉得是不是那日晚上出门,盘儿中邪了。
为此,姚金枝还专门去庙里烧过香,请过隔壁巷子王神婆帮忙看过。这些事就略过不提。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盘儿一天天长大。
她和宗琮的关系也一天天熟稔起来。
苏家还是那么穷,宗琮也曾试过想帮苏家人改变处境,却发现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不如那个梦里。
毕竟在那个梦里,他还能尝试着去影响‘太子’,而在这里他顶多能给盘儿一颗糖粒。
还只能一天一粒。
突然有一天,姚金枝变得心事重重起来,连着好些日子,连盘儿都察觉到了。
她也曾试过问鬼大叔,娘到底是怎么了?
宗琮却答不了她。
其实宗琮已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任何关于可以改变命运轨迹的事情他都做不了。
他这才有些悲哀的发现,也许这个梦真就是守在她的身边。
只是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