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人一时爽,后续火葬场。
恢复了安静又好像太安静的医院走廊里, 褚年承受着所有人的注目礼。
就连要喊“不准喧哗”的护士都把训斥声卡在了喉咙里。
褚年的视线落在旁边目瞪口呆的韩大姐脸上, 他动了动嘴, 想说点儿什么。
可还没等到他说话, 他身后突然响起了掌声,稀稀落落的,从一两个人鼓掌变成了五六个人鼓掌。
“骂得好!一群糟老爷们儿以为生个孩子那么简单啊, 什么都不管还嫌女的麻烦!”
“就是!我也想骂我家那个, 我七个月了!我说要出来产检,他说他跟人约了开黑!”
“怀孕了不要生气啊, 对身体不好。”
“现在这些男人也不知道谁惯出来的, 钱赚的不多, 脾气都不小,我都八个多月了, 孩子出生的时候肯定是最热的时候, 我说能不能家里换个空调, 结果跟我说坐月子就要热,你说这是人话么”
“我这是二胎五个月了,大儿子才六岁, 我说天热了让孩子他爸带孩子去澡堂洗个澡, 我回来一看,他连孩子的衣服都没带, 穿了脏裤头回来了, 把我给气得呀, 你说我这第二个孩子生出来不还得什么都我管”
妇产科外面的候诊区有一半儿是没有丈夫陪伴的孕妇,褚年的那个电话像是打开了一个隐秘的阀门,让她们开始说起了自己对丈夫的不满。
很快,就连有老公陪伴的孕妇都加入到了她们的行列中,护士说了几次要保持安静,也不过是让她们的声音变得小了一点而已。
候诊区的男人们有些尴尬,其中包括褚年。
他骂了余笑的爸爸。
也不知道余笑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慢慢站起来,韩大姐喊他回去坐,他摆摆手让韩大姐坐着就好。
天热,折腾了这么一场,他有点渴。
从自动售卖机里买了一瓶水给自己,又买了一瓶饮料,褚年拿着东西往回走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什么情况我妈说你把我爸骂了,我爸说你受了刺激疯了。”
听见余笑的话,褚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就像是魂魄归体了一样,他哑着嗓子说:
“我可能真疯了,余笑,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电话那边的余笑竟然笑了。
“褚年,咱们能好好说话么你这个语气挺吓人的。”
路过护士站旁挂着的穿衣镜,褚年往里看了一眼,看见了一个脸色挂着惨笑眼圈发红的“余笑”。
“余笑,我觉得我不是我了。”
这种急需被倾诉的委屈和苦闷不应该属于他褚年,他褚年是什么人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干有才干,从小到大吃排骨都有人多送一份!他唯一的短板就是出身平平,所以他这些年拼命往上爬……
现在呢
“我觉得,我生活在一个笼子里,余笑,笼子里到处都是刺,碰到哪儿我都会觉得疼。”
镜子里的“女人”这么说。
“我好像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我就没办法去挣脱这些,余笑你告诉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你过去的这些年里是怎么和它们一起共存的你爸说我是疯了大概他还真说对了,余笑,我真的觉得这么下去我要疯了,我怎么就会到了这个地步,是什么让我到了这个地步”
镜子里的“余笑”在说话,褚年知道那是自己,可他并不希望那是自己。
被人抓拿推搡过的衣服皱的不成样子,他的头发也是凌乱不堪的。
电话另一边,余笑沉默。
沉默了很久之后,她说:
“发现你出轨的那一天,我也是这么问自己的。你晚上十一点不回家还不接我电话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问自己的。你妈让我做账本怕我多花她儿子的钱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问自己的……
褚年,那年那个孩子没了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问自己的。”
赭阳市城建局六楼会议室外面,余笑瞪大了眼睛看着远方,她的眼睛是干涩的。
“我曾经鼓起勇气,想用力去撑开那个笼子,你知道,那时候我做出的最大努力是什么吗”
褚年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听见了电话那边余笑说了三个字:
“嫁给你。”
电话被挂断了。
褚年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看见镜子里的女人嘴唇颤抖,接着,手也在颤抖。
放下了电话的余笑慢慢低下头又抬起来,她拉开窗,赭阳干燥火热的空气被她狠狠地吸进了肺里。
“该去开会了。”
她对自己说。
事实证明,她的“努力”依然是失败的,要不是这样奇异的互换,现在褚年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在遭受的痛苦。
当然她不会把褚年这样把事情搞得乱成一团,因为她会忍让、会保持安静、会不让自己歇斯底里,当然,其实那也没什么用,糟糕的事情会循环往复地发生,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容忍它们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她原本的生活就是一条安静的河,很多人都觉得河边风景不错,可没人知道厚重的淤泥底下埋着什么,他们也完全不感兴趣,风景不错就够了。
嗯褚年把我爸给骂了
她打开会议室门的时候,人们都看见了“褚经理”脸上的笑。
……
余笑妈妈赶到医院,从韩大姐的手里接手了自己脸色奇差的“女儿”。
看着“她”,余笑妈妈就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褚年给你打电话了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