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祝振海控制住的人抽身而退。
祝杰长了太多的记性,从前仗着自己拳击的基础好,硬碰硬,一点便宜都占不到。拳场教他的招数太多了,拳头临近的瞬间他假装低头闪避,偷偷用左腿蓄力。
蹬地、前趋、上势、左旋,踹到祝振海的同时调换重心,右腿从右向左横扫一次。沈欲教的招数,为了练这一招,他把薛业戴着手靶件的两条小臂全踢青了。
连续击打之后,祝杰使出拳击的动作,横贯着,钩击亲生父亲的两侧耳廓。
太阴了,没有人会这样打自己的亲人,可祝杰还是出手了。左右连环击打,练过拳击的身体仅仅学了一些散打的皮毛,甚至双腿还不协调。
但是他不得不打。
祝振海会打祝墨么肯定不会,他不是会家暴的人。正相反,祝振海在工作岗位上从未与别人动过手。
他崇尚武力但不滥用。
他打自己,仅仅是为了纠正自己的性取向。如果,如果自己是异性恋,他会把自己捧在家庭最高的位置,把他所有能给的资源全部给到位,像每一个真心渴望儿子做出一番事业的父亲,心甘情愿给儿子铺路。
祝振海负责镇压,赵雪负责监视,对外都是口碑不错的人,不是疯子。他们都是正常人,却无比坚定地认为同性恋是精神疾病,这一点让祝杰真正感受到家庭内部的绝望,和无解。
第一次,祝杰打到了祝振海的脸。
三层房间不多,每一间的使用面积都很大,大得陶文昌目瞪口呆。有书房和衣帽间,还有看着像办公室的地方,甚至规模齐全的家庭健身房,还有一块空中小菜园。找到祝墨的时候,她身边的大人正在收拾行李。
这一定是祝杰的妈妈了。
“昌子哥哥”祝墨惊喜万分,“你要来接我了哥哥来了没有啊”
张钊一看,愣了。祝杰的妹妹这么小啊,他还以为怎么也要十多岁呢。旁边站着的女人很瘦,瘦成狭长的一条了。
“你哥哥”陶文昌语塞,总不能说你哥哥和你爸爸在楼下打得你死我活,“你哥哥啊,阿姨好,我俩是祝杰的同学。”
“滚出去。”赵雪说,手指像冬天的枯木,“从我家滚出去。”
“我们来接您闺女出去避一避,大人别当着小孩吵架,对吧。”张钊没心没肺地说。
“滚都给我滚”赵雪朝他们吼,骨头仿佛难以支撑这副身体,脸色难看,像失温人群,“这是我家,你们这叫犯法,都给我滚”
“妈妈你别怕”祝墨在她后面拽,“昌子哥哥是好人,他坠好了”
“妈妈不怕,妈妈不怕。”赵雪力竭,瘫在地上,瘫着看她撑了十几年的这个家,瘦成一具皮包骨。为了儿子,她的眼睛变成鹰,哨兵一样盯着小杰,怕他发病。
那孩子,为什么就非要喜欢男生呢为什么就不听话呢赵雪摇摇欲坠。
这个场面是陶文昌和张钊意料之外的,他们以为祝振海那个王八蛋把女儿打了,但目测孩子没受伤。只是祝杰的妈妈精神不对,随时都能晕过去。
这样下去不行吧陶文昌试图接近,生怕她一下子崩了。“阿姨阿姨好。”
没有回应。
“阿姨,您这样,照顾不好墨墨,让祝杰带几天再送回来,行吗”
还是没有回应。
“祝杰他对这个妹妹很好,您放心,墨墨跟着他不受苦,等您身体好了,我们再把墨墨送回来你看行吗我们没恶意。”
赵雪恍若未闻,但怒视的眼神从没离开过他们。
“昌哥你不行啊,我来。”张钊大咧咧地挤开他,这情形多明显,祝杰的妈妈快崩溃了,再把小姑娘吓坏。他上前两步,直接从大人怀里拉孩子,才发现大人早已没了力气,手臂一碰就松下去,像是没有生命力的人皮。
还真是抢孩子了。陶文昌万念俱灰,祝杰妈妈一报警,谁也跑不了。
“阿姨,您是不是不放心啊”陶文昌开始铺后路,“这样吧,我和您约个日期,初五,或者初七,亲自把墨墨送回家,您看行吗您别生气,墨墨今天打电话,就是给我打的,她一哭,我们几个以为她出大事了”
“小杰对妹妹好吗”赵雪突然问,像是不信。
陶文昌的感觉,像是死刑立即执行变成了死缓。只要孩子妈妈不报警,未来还是一片光明。“好,为了祝墨专门租了房子,祝杰打黑拳赚钱,还在找幼儿园。”
赵雪有些不敢相信。但她一闭眼,就是眩晕。一动也不想动,什么都不想管了。
“走吧,都走吧,儿子走了,女儿也走吧。都走。”
“不走,我想要妈妈。”祝墨突然说。
赵雪木然的眼珠突然移动。
祝墨跳出张钊的怀抱,像个天使,重新回到妈妈的身边。哪怕妈妈总会发脾气,也总喂自己不好喝的白粥,还要帮着妈妈杀小白兔。可妈妈就是妈妈,妈妈高兴,自己才会高兴。
“妈妈坠好。”祝墨抱着赵雪,亲她的脸,天真烂漫的笑容。
一个脆弱的母亲的心,在儿女的手里,轻而易举捏碎了。赵雪替祝墨整了整刘海“墨墨先走吧,妈妈过两天去接你。”
“真的啊”祝墨摇摇头,哥哥也是这么说,但是哥哥跑了,“妈妈你和我一起走吧。”
“妈妈先不走,这里是妈妈的家。”赵雪说,很痛快地推开祝墨,“你们把我女儿带走。”
“您别耍赖啊,别等我们带走她又报警。”张钊问。陶文昌什么都不问,弯腰抱起祝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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