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祝杰先一步反应过来。
“他师父啊。”陶文昌的汗水迷进眼睛, “还带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黄俊在体育办接待的。我说你俩别抱着了, 赶紧松开, 松开”
“我师父”薛业这才从杰哥身上下来, “罗爷爷”
“我哪知道是你哪个爷爷,总之黄俊和体院的院长一起接待呢, 快去认爷爷”陶文昌踹他一脚, “快去”
恩师来了薛业实在跑不动了,杰哥推着他跑。
初三那年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恍如昨日。好像高中三年没费什么力气,一个眨眼就过了。
罗爷爷还生气吗还认自己这个徒弟吗薛业在风里跑,像个脱了线的风筝,好在杰哥是拿着线的人, 一路推到体育办门口。
又围了好些人。
薛业只看到那些人的轮廓,视觉却失去了细化功能。恩师是生自己气的吧,不然不会一直不肯来。春节前师兄们找到自己,薛业不信张海亮会瞒着师父。
他双手搓兜站在人群外。
祝杰替他拨开人群,穿越正门到走廊底端, 黄俊的办公室。围了一些学生会的干事,还有不少体院的学长。
他再次拨开他们,把薛业送进去。敲门, 喊报告, 门开之后先看到黄俊。身后坐着的是体院院长、副院长, 还有学生会主席孙康、体育部部长白洋。
又看到陶文昌口中高高大大的男人。确实高, 估计和祝振海差不多大。
薛业在他身后,不敢出声,揪他的t恤。
“我陪你进。”祝杰一起迈步,跟着他们溜进来的还有陶文昌。
陶文昌纯粹看热闹心态,不料一看心里一震。
薛业同样一震,他慢慢呼吸,从杰哥背后迈出半步,再半步。高高大大的男人后面是一张年迈的脸孔,虽然比从前瘦了不少,可轮廓依旧。
走一步,回一下头看杰哥。
“罗爷爷好。”薛业有点犹豫。
看来轮椅上的老人真是罗季同。祝杰看他,应该比江川年长,脸颊虽然凹陷,但能看出是一副大骨架子,坐着轮椅也是板直的腰。傅子昂说江川教练长得凶,心很软,可他们师父是个狠人。所以哪怕面貌再慈祥,祝杰也不觉得他好惹。
“小业来了啊。”罗季同伸出一只大手。
“薛业。”祝杰脱口而出。陶文昌立马踹他脚后跟。
先是薛业师兄,再是薛业教练,现在是薛业的恩师,你有几斤几两能惹得起啊
薛业赶快抓住那只大手,感受罗爷爷的骨节。几年前恩师不是这样的啊,永远站成标杆。哪怕上了年纪也能跳,看学生不规范,暴脾气上来自己做样板。
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薛业想起来是谁了。袁云,师父的第一个徒弟,师兄的师兄。
猝不及防,那只手朝薛业抡过来,打了一个响亮的手板,声音像打在钢板清脆有力。
“你这小子跑了也不知道回来”罗季同当真厉害,那声音,比年轻几轮的黄俊还有阵仗。
薛业没躲,手掌刹那肿起来。眼周和掌心红起来的速度一样,先微热后滚烫。
陶文昌再一次拉住祝杰,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妈啊,当着野逼的面打薛业,完了,罗季同要被祝杰列入黑名单。
“家里出那么大的事,小十他们都在北京,也不知道找找不懂事”罗季同又是一掌。稳重老练的张海亮在他口中变成小十。
薛业不敢躲,眼圈又红一个色度。
“你师兄不找,你就不知道回来”罗季同再次落掌,重重落在薛业肩上。
陶文昌看热闹是玩脱了,师父和徒弟长久未见,不应该是抱头痛哭吗谁知道罗老不按常理出牌,上手就打
您可别再打了,再打我旁边的人就拉不住了。野逼不讲道理,他把您轮椅掀了这属于上门女婿惹泰山。
这一下,着着实实把薛业打疼,眼眶悄悄地湿了。
“你还敢哭”罗季同伸手,却没有落下。
孩子都是他一手带起来,从袁云,到薛业,从罗老大,到小十六,每个都在他手里哭过。小时候压腿、拉筋、跑耐力,这帮孩子从喷着鼻涕泡开始,每个人的脾气喜好优点缺点,他全部视若珍宝。
练体育很苦,现在是有条件的家庭才搞,从前是家里没钱才搞,稍微有出路的家庭谁也不送孩子受罪。
小十六最是哭得多,哪个师兄都没他这么娇气,不仅自己能哭,还带着傅子昂一起哭。可只在训练时候掉过眼泪,当着外人从来没有。
薛业哭得没声音,哭得很难看,咧着嘴,只顾流眼泪。一边流,一边用胳膊擦,把脸埋在肘内呜呜。
“哭什么”罗季同的手颤动。
薛业嫌自己丢人,蹲下用两条胳膊同时挡脸。
“你还哭”罗季同失声。
这个孩子,不省心又省心。训练从来不用催,凌晨5点肯定开始叠豆腐块,那么小,就知道跟在师兄屁股后面跑步。
师兄们跑得快,他小腿紧着倒换,摔了没人看见就爬起来,有人看见,立刻哭一鼻子。江川总想冲过去抱起来,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拦下。可是这孩子性子太刚,又糊里糊涂,明知道自己血型特殊还喜欢动手。
小学那几年,罗季同最怕接到十六班主任的电话,又把谁谁谁给摁住捶了。
所有孩子里最像自己的一个,天生的运动员条件,不好好跳远才可惜。谁知道怎么就碰上一个畜生,把好好的孩子给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