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日绣坊的厨师得了病”春杏推门进来的时候, 就看见地上扔着几条精致的亵裤, 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看看溶溶, 又看看亵裤, 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溶溶红着脸把亵裤捡起来揉成一团拿着,心里将那臭流氓痛骂了一千遍,面上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怎么了不是让你们去做饭了吗”
“正是说这事呢,今儿绣坊那边没饭, 秋月姐姐她们都回来做饭了,她们人多, 炒了四五个菜还没完,也不知道我们几时能做上饭。”
“既然她们要用厨房,咱们就不做了, 出去随便吃点。”绣坊那么多人,别说做饭花的时间长, 就算是做好了,那厨房一大摊子狼藉肯定得等她们吃过了才收拾,若是等着做饭,也不知道等到几时才能吃上。
“好, ”春杏听到要出去吃就乐了, “我听说南巷子那边开了一家江南菜馆,又便宜又实惠,姑娘,要不我们去那里吃。”
“可以。”溶溶说完, 目光就落在外头翡翠的身上。
翡翠一直站在屋外,垂着头,很是拘谨的模样。要不是溶溶从前见过她在东宫威风八面的模样,还真会以为她是个刚进京城的丫鬟。
“你的手”
翡翠把左手飞快地抬起来一下,又收回去,“伤了食指,姑娘放心,不影响做活儿的。”
她的左手没有食指,齐刷刷地缺一截,春杏胆子小,吓得“嘶”了一声。旋即觉得不好意思,抿唇不再说话。
溶溶看着那缺指的手掌,却有些疑惑。陈妈妈说翡翠是切菜伤了手指,自然是编得瞎话,只是不知翡翠这四年有什么境遇,竟然断了一根手指,料想也是不易。
“切到手的时候一定很疼吧”溶溶问。
翡翠听到溶溶问好,忽然一愣,抬起眼看向溶溶,眼神忽然复杂起来,呆了一下,才摇了摇头,“很久以前的事,已经不记得疼不疼了。”
“姑娘,晚上咱们怎么住啊”春杏问。溶溶租住的这间屋子并不大,因为春杏的到来多摆了一张床,平时楼下绣娘来串门都没地方坐,如今怕是摆不下第三张床了。
溶溶想了想,看了看屋里的两张床,春杏睡的那一张非常狭小,只能睡下一个人,溶溶睡的那一张床倒是可以睡两个。
“今晚咱们先将就着挤一挤,春杏和翡翠睡我那张床,我睡这边。”
春杏和翡翠自是没有异议,溶溶让翡翠下和春杏留在屋里把两张床的床铺好,自己则提了一盒今日做的绿豆糕往梅凝香那边去了。
溶溶走到梅凝香家里的时候,梅凝香并不在,开门的是俞景明。
俞景明生得并不英俊,但他整个人带着一种冷厉的味道,宛若一把宝剑一般。每次溶溶遇到他,莫名就有些害怕。
“俞大哥。”溶溶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俞景明点了一下头,直截了当道,“她在绣坊,没回来。”
溶溶正要告辞,忽然看见俞景明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溶溶自来知道俞景明距自己于千里之外,然而此时听到俞景明这么问,一时也呆愣住了,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确实身后传来一个婉转的声音,“我来又不是找你的。”
“她不在。”俞景明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
溶溶站得离宅门进,那门板险些拍到她脸上,身体本能地往后退去。
“姑娘,你没事吧”身后有人扶住了溶溶。
“我没事。”溶溶转过脸,看到身后的人,顿时愣住了。站在她背后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那夜在画舫上为她唱曲儿的岚音姑娘。
岚音显然也认出了她,惊讶过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当真是有缘分。”
溶溶并不太想见到岚音,毕竟,她不希望自己跟太子有瓜葛的事被梅凝香他们知道,她还想在槐花巷中好好的过日子呢好在那晚太子始终戴着面具,就算岚音懂得辨衣识人,顶多也就能猜到太子身份高贵,猜不出他是谁。
“姑娘来找俞大哥”溶溶问。
岚音看着溶溶,目光微微一动,看到溶溶手里提的食盒,“你是来给他送糕点的”
“不是,我是给梅姐姐拿过来的,只是没想到梅姐姐去了绣坊,不在家,我正准备离开呢,姑娘就来了。”溶溶无意同岚音多说话,“既是梅姐姐不在,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溶溶就径直往回去了。
岚音目送着她离开走向旁边的小院,微微蹙了蹙眉,上前重新叩门,然而并没有人来应门,岚音只好叹口气,往绣坊那边去了。
这会儿正是绣坊里最热闹的时候,梅凝香坐在绣坊的一楼,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手里翻检着绣娘们拿出来的绣件。
“这鸳鸯怎么绣得跟鸭子似的,早跟你们说过了,鸳鸯是鸳鸯,鸭子是鸭子,连这个都分不清楚,是要砸我们店里的招牌么烧了。”
她跟前摆着个火盆,炭火烧得旺旺的,映得她红光满面的。只见她鼻子一动,重重哼了一声,便将那绣件扔到火盆里,登时把那绣件烧出个大窟窿。
“这么好的料子,多可惜啊,梅老板,早说你要烧掉,我就出一半钱买下来了。”旁边在挑帕子的客人瞧着烧坏的绣件,顿时可惜道。
梅凝香笑道,“别说你出一半的钱,就算你肯出一倍的钱,我也不会把这东西卖给你。这东西拿出去,那就是砸我的招牌”
这话一出,初次来铺子里的客人都听得啧啧称奇,但老主顾们就见怪不怪了,他们都知道梅凝香每个半月就要在检查铺子里的绣件,别说是鸳鸯绣成了鸭子,哪怕是美人身上腰带飘得不对劲,她都是直接烧了。
摆在铺子里的绣件,都是绣娘们交上来过后由掌柜的挑选出来的,一上午的工夫梅凝香烧了十几块帕子五六个香囊,掌柜的脸上也挂不住了。
等到她把铺子里的绣件都拣选完了,这才站起身,横了掌柜的一眼,正要训人,忽然瞥见门口的一抹丽色,“唷,什么风把岚音姑娘吹过来了”
“听说梅老板正在店里耍威风,特意过来瞧瞧。”
“什么威风也不敢在岚音姑娘跟前耍啊,您是贵客,这边请。”梅凝香笑着把岚音领到了二楼。
二楼摆的都是十两银子以上的绣件,大部分都出自梅凝香之手,素日里她就在这里招待贵客。
岚音落座之后,抿了口茶。
“今儿怎么想着过来了”梅凝香问道。
“前儿船上新来了两个姐妹,正缺冬衣呢,所以过来瞧瞧。”
梅凝香漂亮的凤眼一动,轻笑道:“瞧你一脸沮丧,是不是去过我家了”
岚音眉宇间浮出一抹忧伤,显然是默认了梅凝香的话。
“他就那脾气,你别介意。”
岚音摇了摇头,“未必吧,我方才过去的时候,正看见他站在门口跟一个好看的姑娘说话。”
“好看的姑娘你说的该不是一个瘦削白皙的美人儿吧”
岚音点头。
梅凝香笑道,“那你可想茬了,那姑娘是去找我的。”
“我只是随口说说,那姑娘早就名花有主,他便是想要,人家也不会要他。”
梅凝香听得岚音话里有话,顾不得她话中那些酸味,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她”
“不算认识,就是元夕那日,她来我的画舫听曲。”
“她去的是你的画舫”
“你知道她那天去了画舫”岚音奇怪道。
梅凝香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事是俞景明回来后告诉她的,一时情急说漏了嘴。
“听她说了两嘴。”然而梅凝香心中到底好奇,还是追问了下去,“你见着跟她同行的人了吗”
“见着了,不过跟没见差不多,那人始终戴着面具,话也不多说,出手倒是大方,反正,不是皇亲就是国戚。”
皇亲国戚
虽然梅凝香早就猜测过那个神秘男子的身份会比侯府世子还要高,但听见岚音也这么认为,梅凝香又觉得不敢相信。
“何以见得”
“他们带的那个孩子,身上披的一件完整的白狐裘。”
元夕那天夜里梅凝香离得远,并未看清戴面具的男子身上抱的孩子是不是穿狐裘,但若是那孩子真如岚音所说,穿得是一件狐裘,那她心里就有数了。
完整的狐裘难得,完整的白狐裘更加难得,这样的珍品便是宫中也要几年才会有一件。三年前,梅凝香还在尚衣局的时候,下头就送过来了一件白狐裘,那只雪狐被猎到时尚且年幼,若用作大人的斗篷稍稍有点小,于是皇后命令尚衣局制成斗篷后送去东宫,作为皇孙殿下的周岁礼物。那件狐裘还是梅凝香跟尚宫一起掌的针。
“罢了,别人的事,咱们也管不着。”梅凝香心下有了计较,不再谈论此事,只领着岚音挑好冬衣,确定了花样和绣法。待岚音离开,梅凝香便往宅子里走了。
今日宅子里丫鬟不在,梅凝香回去的时候,俞景明正在厨房里炒菜。
他的手艺并不好,梅凝香还没跨进厨房,就闻到了一股糊味。
梅凝香捂着鼻子催促道,“油烧糊了,赶紧下菜。”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点,俞景明把小半筐子莴笋往窝里一扔,绿油油的莴笋叶瞬间就糊上了一层黑色。
“倒了吧,我们出去吃。”
俞景明抬起铁锅,连油带菜一齐倒掉。
“不会做就不要做,往后莲香不在,出去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