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宋敬冬去看着,宋敬冬举双手投降,“妈妈妈,您别慌成不阿汀十八岁了自己有主意,又不是丫头片子胡来,再说陆小子这性子你还不晓得别说欺负阿汀,谁能在他面前亲近阿汀一下,都要挨他的眼刀。”
“能一样吗”
林雪春推不动他,气得叉腰“他当年说走就走,害阿汀病了一场,恩将仇报都没这理,老娘又不是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拿女儿还债。真要念着阿汀,千把日子倒是给个信儿啊。看他这幅能耐样,谁晓得他是不是日子过得好,舍不得回来破村子破屋子。”
“陆家水有多深,你睁大眼瞧瞧你妹屁颠屁颠的傻样儿。这年头有钱有势的人家你想进就进要是给人扒了一层皮,你们不心疼我心疼,这是我生的女儿,用不着你们操心行了吧”
她失了控。
陆珣不是主因,阿汀也不是。父子俩心知肚明,在这位母亲体内沸腾的是一条死气沉沉的河,一具孩童尸体,还有冰冷沉重的棺材。她回到这个伤心地,变得草木皆兵。剩下的孩子丁点的不好,都能迅速击溃她。
林雪春根深蒂固的心理阴影,不过借着这件事小小爆发了一场。这时候不能跟她对着干,你也不能怪她一惊一乍,因为她够可怜了,指不定在来北通之前,暗地里做过多少场噩梦。
宋敬冬回头做好儿子,笑眯眯给她垂肩捏背,“没人不疼阿汀,谁舍得不疼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还是我爸的女儿,还是我亲生妹妹,凭什么你能疼我们不能啊”
林雪春表情缓了点。
“就是你静下心来想想,陆家水深,陆珣走的那会儿多大他懂什么排骨连着骨头嚼,光着脚丫到处跑。板凳坐不下去背拉不直,话都说不了几个。你不是说过么,这小子还不如五岁小毛孩子有规矩,扔出去保准饿死。”
王君偷摸摸点头。
狗贼归狗贼,小年轻情投意合,被丈母娘强行拆散的例子在江湖里多得不得了,没几个好下场。看在阿汀的份上,她决定帮帮陆珣。
宋敬冬接着说“有个事儿我都没说,火车上阿汀救了个孩子,差点被人拽出去。是陆珣救了她,你看人家好歹救了阿汀两命,说说话不过分吧你那副架势就过分了,看把他们吓成什么样儿没一个敢在你面前说话的。”
“行李也是陆珣找回来的。”
王君见缝插针“雪春姨你总信我吧我不骗你,陆小子对阿汀挺好的,之前有个南培狗东西,送情书,在寝室楼下唱歌。大白天还闯到教室里轻薄她要不是陆珣,那孙子差点就得逞了”
对不住了南狗东西。
反正你狗都狗了,就多承担点罪名好了。
王君毫无愧疚,说得天花乱坠。林雪春果真大大的动摇。
“这事怎么没人跟我说”瞪着宋敬冬。
天下父母儿女反着来,起初父母照料儿女,后头轮到儿女担着父母。宋敬冬作出捂脑袋的架势,哄得半小孩半老女人的母亲打不下手,别别扭扭问了句“我一直就这脾气,他们都该知道的。有这么吓人么”
转机乍现。
“嗯。”
宋于秋点头的时机堪称恰到好处,另名为生死边缘。话音刚落林雪春就作势要打他,他一躲,挽起袖子给她看那圈青紫的痕迹。
林雪春
看起来是挺吓人的。
宋敬冬噗嗤笑了,王君也捂着嘴巴偷偷笑。搞得林雪春笑不是气不是,只得拍一下宋敬冬的后脑勺“笑个屁,去前头找他们去。”
“找他们干什么啊”
您老还要把陆珣喊回来吓唬啊
揶揄的眼神再次欠揍,林雪春佯装恶狠狠“让他陪着看房子去,好好交代这三年干啥去了。好歹吃过我们家大米,睡过我们家木板床,当初不吭一声就走了,现在不得给个说法”
“给给给”
宋敬冬拖长尾音,往前走去了。
阿汀那边还在说话。
她像一只小麻雀,嗖一下穿过斑驳光影,从背后拉住陆珣。轻轻喊了他一声“你生气了吗”
陆珣站着没动。
“我妈妈她是”
“对不起,但她肯定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别难过好不好”阿汀牵着他的衣角,探出脑袋望他,表情是连安慰带撒娇的,满眼写着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钢笔你拿着,现在我不想要。”
她想去牵他的手,他躲了一下。
他从来没舍得躲过她,今天怎么躲她
阿汀哀了眉眼,叶缝间阳光跳跃,将她的失落照得明净。
陆珣说“有人看着。”
他没生气,更没难过,特别冷静。
毕竟那是意料之中的态度而已。他对别的任何人都不抱期望,没有兴趣。宋家夫妻怎样都无所谓,要不是为了她,他连个面子功夫都懒得做。
陆珣身体里所有的耐心细心分成两份,小部分给了生意,那是为了保障他们的以后。大部分自然给了阿汀。
花费心思弄到总教官的名头,又花费心思还回去。他尽量不破坏她的名声,不让任何人对她指指点点。这会儿青梅竹马的说法还没传遍,拉拉扯扯容易被人看到。被宋家夫妻看到了,转头加倍难为他们,只会为他们的以后添加更多障碍。
陆珣想得很清楚,然而小姑娘不理。
“我不管。”
她在他面前不当小大人,越来越孩子气。小手握住他的大手,轻轻掰开手指头,把钢笔放进去。再一本正经跟他约定“别弄丢了,下次还给我。”
其实下次还是拒绝。
不在乎钢笔橡皮甚至是一根头发,她非要把东西留在他那里。做念想,做牵扯,让他们之间拥有无数个下一次,通往永恒。
“要来找我。”
“就算大家都不让你来,你也要来。要不然我就养狗了,把你抛在脑后。”
煞有介事的发出威胁。不过阿汀压根没试过威胁别人,自个儿都觉得这份说辞干巴巴,活像关公面前耍大刀。她不太好意思地松开手,轻声总结“反正就是要来找我。”
眸光灿然,一瞬间衬得周围所有都黯淡了。
“养什么狗”
陆珣眉眼锐利,反手握住她纤白的手腕,轻慢反问“有我不够么”
这时太阳往西斜了一点。
地上两道影子长长,脑袋挨着脑袋,静谧的依偎。相触的肌肤浸在光晕里,闪闪发光的样子,很好看。
“不养。”
阿汀慢慢变得严肃,定定道“你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你白收利息,我不想血本无亏。”
小丫头领悟了新成语。
陆珣唇角溢出一声低不可闻的笑“什么时候”
“我想想。”
秉承正大光明的原则,阿汀掰手指头算给他听“先吃饭,然后去上次那个院子看看。喜欢的话就租下来,要打扫要去小卖部买东西。晚上还要烧菜。明天说不定还要买家具”
憋着嘴巴想了一大圈,最后小心翼翼地问“最迟明天下午,行吗”
“行啊。”
陆珣散漫答应着,微微松开手。在那片柔腻皮肤自手心里滑走的刹那,又反射性抓紧,咬着字追问“最迟明天下午”
“嗯。”
怎么了吗
她一脸疑惑。
“几点”
“五点”
“几分”
这就有点为难人了啊陆先生。
阿汀小眼神瞅着他,找了个好数字“21”
“没有秒。”
赶在他前头说了“不能精确到秒”
不时有同学经过左右,看着这两人在大庭广众下拉扯。窃窃私语她们不在意,阿汀忽然很小声地说“你别怕啊。”
陆珣指尖微动,“怕什么”
阿汀不说了。
她总怀疑他在怕,很可能是命里为数不多的畏惧。
怕区区一个陆珣远比不过家属,但凡他们反对他们,学电视剧里拿断绝母女关系做要挟。她就会毅然听从爸妈的安排,断了往来。
就像在拔河。
他怕她被光鲜亮丽的世界拉走,再也不肯给这片阴暗角落一个眼神。怕输怕被丢下,他好怕她不要他。
或许有那么点吧,连陆珣都没察觉的心情,被阿汀怀疑中了。
“会找你的。”
小姑娘最后是一脸凝重,不容置疑。
陆珣目不转睛看着她,额头落到鼻尖唇舌。瞳孔暗了一瞬,眼睛尾梢浮现很淡的笑意,又有着肃杀。
真不知道为什么能同时拥有两种天差地别的态度,又如此矛盾得成了他,独一无二的陆珣。
手腕上力道加重,阿汀支吾一声,摊开手心,露出细嫩浅浅的纹路。
他绷紧手指,在上头划下一个又一个数字。划在心尖似的酥痒,活像另一种刻入骨髓的亲吻。
空气静会儿,阿汀透过依稀的碎发看他。
“记住没”
他写完了一串电话号码。
记住了。
“太长了。”
她撒谎了,扑着眼睫让他再来一回。
亲吻在手与手间进行,隐秘而灼热。她乖乖看着他,脑袋瓜子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尽了。
春光烂漫桃花纷飞,夏季晴朗西瓜艳艳,秋高气爽枝叶凋零。还有冬天的雪,暖炉,毛毯。她把一切想尽了,忽然想为他织一条围巾。
“咳咳。”
宋敬冬停在五米开外,进不是退不是。便非常君子地转个身,背对着他们扬声“陆珣,你下午有空不一起看房子去”
陆珣没理睬。
专心致志描着数字,沉眉长睫。
果然这个也不高兴了。
受气包宋敬冬生出两头不讨好的悲壮感,有点儿无辜,“我妈她好久没来北通了,比较激动,不是冲着你去的。中间还有些比较复杂的原因,有机会让阿汀告诉你。她死要面子活受罪,知道错了,就是这辈子没低过头。我帮我妈道个歉,今天就不生气了啊”
哄小孩的口吻,怪亲昵的。
正巧陆珣前头走出一个副校长,瞧这架势脚步一顿。没多久反应过来,抹着汗招手“陆教官,我们学校给你们订了两桌酒。校长说这半个月辛苦你们了,自掏腰包请你们吃一顿,陆团长不得空,你可要给个面子。”
看来是没空去看房了,刚好留点时间空间让自家老妈子休息休息。缓过初来北通那阵子,应该就能脱离一点就炸的状态了。
宋敬冬转过来点头致意副校长,又耸肩。表示这个哥哥只能做到这里,宋阿汀你摸摸小良心,可别对我再发脾气了。
“那就下次约吧。”
他朝陆珣道“我爸快生日了,过两天来我家吃个饭啊。顺便把小家伙带来,我爸老惦记它。”
陆珣懒懒应下,一小段争执冷战落下帷幕。
不管承不承认,陆珣是半个宋家人。
大家庭总是这样的,吵闹常人人人委屈,上一秒说着恩断义绝怒目以瞪,下一秒和好如初。
“少喝酒。”
阿汀以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宿醉睡到下午,找不到你就不能怪我了。”
才不会。
陆珣的手伸回到口袋里,一拨弄,叠起来的最佳班级推荐表很自然的掉落在地。
他弯下腰,就在唇角擦过耳尖的刹那,缓慢、沉沉咬出一行字“打电话给我。”
“好。”
阿汀低低应了一声。
过了好久好久,还觉得他那喑哑的五个字在耳朵里膨胀。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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