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后边这几个不正经的,前面三个开路的人就认真多了。席慕和铃铛儿一边很有默契地协助容格开路,一边留心周围的情况,默默记下地形以防万一。
唐果儿见容格和席慕、铃铛儿都有事情可做,夜猫儿也警惕性很高的样子护着她,自己反倒没什么事做,觉得严重无聊,就开始找话说。她问容格:“容格姐姐这里为什么叫猴子沟啊”
容格开路的弯刀停了停,想了一下才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猴子沟,好象从我懂事起这里就叫猴子沟了,老人们都说以前这里猴子特别多,所以叫猴子沟。”
唐果儿四下张望,走了这么一段丛林间也偶有鸟雀野鸡的影子,但是猴子可没见着一只。又竖起耳朵倾听,周围有鸟叫虫鸣,猴子的叫声听都没听着。猴子是群生的,一般一集就是一大群,这里树木密集,居然连一只猴子的没见着。她立即笑起来说:
“容格姐姐,你们苗家人比我们汉人大方利落,可猴子却害羞多了。”
容格一楞,笑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唐果儿咯咯笑道:“我们重庆山里猴子到处乱跑,见了人也不怕。你们还叫猴子沟,连只猴子都不见,估计是害羞躲起来了吧。”
容格哈哈爽朗大笑说:“妹子说的恐怕有理,我小时候跟阿哥进山还见过猴子的,不过这几年都见不到了。大概猴子也知道有这么多俊俏的汉人阿哥进山,害羞躲起来了吧。”说着似乎不经意地侧头望了席慕一眼。铃铛儿正好看见,对席慕嘻嘻一笑,席慕却不置可否,脸上还是一派自如似笑非笑的表情。
铃铛儿暗骂一句阴险,瞄了一眼席慕,笑嘻嘻地说:“我看容格姐姐说得不对。”
容格手又停了停问:“怎么呢”
铃铛儿呵呵一笑,砍折右边伸出来一个枝桠,抬头笑眯眯说:“我家这两个哥哥也就是一般姿色,猫儿脏兮兮的,也算不上俊俏,容格姐姐说的俊俏阿哥,怕也就是席慕这根木头算是真的俊俏。容格姐姐夸他倒还行,不过――”
又笑嘻嘻睨了席慕一眼,席慕知道她这种眼神准没好话,狗嘴肯定吐不出象牙,只当看不见。
铃铛儿嘿嘿一笑接着道:“不过,这山里的猴子恐怕不全是母猴子吧,母猴子会害羞不出来,公猴子总是要出来参观参观情敌的是不是”看了一眼双颊绯红的容格,又补了一句:“不过也不好说,咱们这里还有容格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公猴子大概也会害羞不敢出来咯。木头你说是不是”
容格的脸更红了。
席慕侧头望着铃铛儿,见她一脸贼笑,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我看公猴子母猴子都不是害羞不敢出来,而是这里有只比人都厉害的猴子王正当道,众猴子都怕出来挨消遣,才有多远躲多远。”
铃铛儿哈哈大笑,好不得意的眼神里分明就是说,我不消遣你们,难道还消遣我自己不成
容格听铃铛儿一会说俊俏阿哥一会说大美人,好象被人窥破心事一样,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只好又低头去开路,不过很快就从羞涩尴尬中得救了,她记得这段路走完,前面就是一条小溪流。找到了可转移的话题,她立即高兴地说:
“你们有没有听到水声前面有小溪,我们今晚可以在那里找到地方休息了,这里可以走快一点。”
说着自己先加快了脚步。看在铃铛儿眼里几乎有了一点仓皇而逃的感觉,她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其他人一听前面有水,都异常振奋,这两天一直都在密密的丛林里徒步缓慢前进,温度虽然适宜,空气却湿润得有些过了,加上密林里那股落叶自然腐烂的味道四处弥漫,让人觉得一身粘粘的十分不自在。现在有溪流就能好好清洁一下了,都快步紧跟上去,心情都轻快很多。
果然没多久就走到一块黄白色泽参差,较为开阔的平地,一道尺宽的小溪横在眼前,将前面的密林和他们刚走过的密林堪堪分成两段。开阔平坦的地方其实就是这条小溪久远的河床,只是可能时间和自然环境变迁,河水干涸,大河最终变成了小溪流,也许在不久以后小溪流也不复见了。
趁着光线还充足,容格和席慕、夜猫儿迅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溪水,确定干净没有水蛭一类的脏东西,将所有人的水袋补满后,才让大家就着溪水稍做清洗。之后找了块比较干燥的地方作为晚上的歇脚处,各人就自发地分配活计,该去拾柴火的去拾柴火,该去觅食的去觅食,只是一定要两个人一起行动,不许落单,最后把几个姑娘家都留下了,由四个男子去操劳。
男的都走开了,姑娘们就轻松下来,水里没有水蛭那些恶心的小东西,就都大胆地笑闹着拆了绑腿下水细细清理梳洗。
在水里玩到高兴处,金玉银玉就露出苗家姑娘爱唱歌的本色来,唱起了悠悠山歌。
苗家的山歌,情歌最多,两个人一唱一合,扮做一对情人唱起情歌来:
送妹送到五里坡,送妹送到对门河,只送五里不送多,风吹木叶对对梭,多送五里怕人笑,今天相隔一张纸,少送五里心不落,明天相隔万重坡。
送哥送到韭菜坪,从哥送到大路边,送过茶山怕遇人,剪纸头发送给郎,外人看见不要紧,阿哥别嫌头发短,爹娘看见不饶人,短短头发情意长。
铛儿和唐果人两个汉人虽然听不懂苗语不知意思,却被这幽幽的歌声打动了。果儿问银玉这是什么歌,银玉说,这歌叫《依依惜别俩相送》,唱的是一对青年情人互送不忍分离的依依眷恋之情,并且还将歌中大概的意思一一解说。果儿听得感动,又要求她们再唱一遍,金玉银玉爽快地又唱起来。
知道了歌中的意思,唐果儿更觉得歌声中情意绵长,不禁想起才和子可去拾柴火的夜猫儿来,脸微微染上一抹幸福的绯红。铃铛儿却觉得这歌越听越觉得凄苦,一点都不快活。有情人就这么依依不舍连一刻都不愿意分开么就又想起莫愁湖边连北固哥哥都回答不了的问题来――相守真的那么重要吗
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晃过朱北固的身影,和他看着自己温和带着宠溺的眼神来。已经九月下旬了,北固哥哥快要成亲了吧,记得时间好象就差不多的样子。北固哥哥是不是娶到了他喜欢的新娘子,和新王妃快乐幸福地相守了呢他会不会想起铃铛儿来呢
可惜没有人给她答案,只有幽幽的山歌缭绕。
只有几个不解风情的卤莽之徒和他们的大嗓门――
“呀喝,你们唱的什么歌呀,除了声音大,老远都能听到个调子,内容完全听不懂。”
子可的腿伤没伤及筋骨,他的粗线条也没有一点改变。
铃铛儿一看,子可和夜猫儿抱着些短木枝叶回来了,席慕和子蒙手里也不知道拎的几只是鸟还是野鸡什么的。金玉银玉一看他们都回来了,立即停下不唱,走过去迎接他们想帮忙。
突然――
“嗷嗷嗷――”
“啊――哦――哦――”
“呜呜――”
漫山遍野响起了可怕的叫声,一波接着一波。
众人开始是一楞,过后是一致惊呼:猴子!再之后是毛骨悚然。这些古怪可怕的猴子叫声象在遥相呼应一般,在这傍晚的深山里引起一波又一波的回声。猴子疯狂地叫声不仅把人吓着了,连深山里的飞禽走兽似乎也被惊了似的,大群的鸟儿从望不清的远处林中飞起,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
原来猴子沟确实有猴子,而且很多,不然怎么会叫得这么大声,这么纷乱嘈杂!猴子真的都躲在深山里,尖锐的叫声和回响纠缠在一起,根本让人辨不出声音真正的方向。
众人都下意识地靠在一起站着,不言不语的听着这些恐怖的猴子叫声,这些猴子叫声缠绕着他们的耳朵有一刻之久,渐渐才大声变小声,又过了许久,深山才转为寂静,天已经黑了下来。大家才松了口气,生火做吃的。
大家似乎都对猴子叫心有余悸,子可几个更是纷纷询问容格这是怎么回事。
容格想了想说:“我这几年进山采药都没怎么见有猴子的踪影,还以为山里已经没有猴子了呢,今天才知道还是有的。小时候跟阿哥进山见到的猴子,也不会这样叫。老人们和阿哥都说,猴子和人一样是有灵性的,叫声是他们传达信息和感情的方式。不知道这些猴子叫得这么古怪吓人是什么原因。也许是猴子争王或者打架了吧。”
子蒙半开玩笑问了一句:“不知道半夜会不会有猴子来骚扰啊”
子可、夜猫儿和唐果儿齐齐瞪了他一眼骂道:“乌鸦嘴!”
容格连忙摇头道:“老人们说,猴子是不会主动伤人的,所以我们不用担心。”
几个人一听容格这样说,才安下心来。三个少年也开始有了心情开玩笑,边吃着烤熟的鸟肉鸡肉边抱怨说可惜小溪水太浅没有鱼吃,怀念起夜锦寨美味的酸鱼来,一说起酸鱼口水都哗哗的。
铃铛儿悄悄地扯了扯席慕的袖子,席慕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深思,她立即明白他心里也有和自己一样的不安,这不安到底是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楚。席慕也不是万能的,这情形他也不懂得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只好默默交换一下眼神,彼此相互安抚宽对方的心。吃过东西后,席慕还是要求大家都聚拢在一处过夜,照旧安排轮流值夜的人,并再三叮嘱火堆一定不能灭。
半夜铃铛儿醒了一次,迷蒙中发现一旁的席慕居然是坐着的,觉得奇怪,下半夜不是该夜猫儿守夜吗席慕察觉到她的动静,低头看她,发现她脸上隐约有忧虑之色,立即微微一笑,借用她惯常的话低声说:“想不通的事情就别想,再睡会吧。”
铃铛儿想了想,也没说什么,闭上眼睛,手却伸过来握住他的,席慕低笑着张手扣住她小小的手掌,轻晃了晃,她才又沉沉睡去。
天明时众人醒来,发现一夜相安无事,便调笑着说猴子没来骚扰,看来真是自己窝里打架了。几句玩笑话让人顿感轻松,昨日的惊悚压抑一扫而空。这时才注意到,天居然起了薄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