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远远地跪在养心殿的台阶下,已经两个时辰了。
黑漆漆的夜里, 只有一盏昏黄的灯笼。
映照着她脸上病态的苍白, 以及摇摇欲坠、稍显瘦削的身躯。
巧燕和抱琴也跪在她身后,十分担忧她的身体, 却又不敢劝她。
太监江禄奉命送北静王出宫, 从宫门口回来,瞧见元春还跪着, 便停住了脚步。
虽说这位主子如今娘家败了,可还是个贵人, 还有兄弟在, 说不定明儿又一飞冲天了呢
平日里抱琴和巧燕私下对他也有孝敬,收了人家孝敬, 总不能遇事了一点不理会吧
这么想着, 江禄脚步拐了个弯,快步走向了元春。
“贾贵人,圣上特赦了您两个兄弟。刚才小的送北静王出宫去,王爷正是去宣旨的。您还是宽宽心, 回去休息吧”江禄微微弯着腰, 轻声道。
元春抬头,一双水眸泫然欲泣, 又悲又喜, “那我父亲呢圣上可有什么恩旨”
江禄摇摇头, “并无, 只是特赦了您两个兄弟和他们妻儿。”
元春听了, 沉默了一会,俯身朝养心殿磕了几个响头,而后跪直了身子,直视前方的目光,由隐忍渐渐归于平静。
“做人,终归是要知足的。”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声音几乎飘散在黑夜里,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远方的某人听。
而后,抬起了自己的手。
身后的巧燕和抱琴顾不得自己有些麻木的腿脚,赶紧忙站起来,上前扶住元春。
元春的膝盖肿了,小腿也麻木得没知觉了。她两只手臂都被扶着,想站起来,却一下子又瘫在了地上。
“主子”巧燕和抱琴有些惊慌地叫着,把元春的手臂架在肩膀上,用力一撑,才把她撑了起来。
元春的脑门上,冷汗津津,还勉强笑了笑,安抚两人“没事,就脚麻了。”
其实她何止是脚麻了,便是浑身,从后背到腰上,到大腿,全是一抽一抽地疼。
但这会儿说出来,只能让巧燕和抱琴瞎担心而已。
她对江禄点点头,微微喘息道“今日多谢公公。”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
将来江禄有需要她帮忙的,她必是要还这个人情的。
江禄笑眯眯地推辞了两句,又将自己的灯笼递给抱琴,目送她们走了之后,才小跑着回去复命。
夜黑,宫道上少有灯笼照亮。
江禄的灯笼虽亮,但破了一个小角,元春三人才走一半路程,那烛火便被漏进的冷风吹灭了。
抱琴扶着元春已经十分吃力,见灯笼熄灭了,便想干脆扔了灯笼,巧燕忙拦住道“留着吧,或许以后用得上呢”
抱琴埋怨了句“这破灯笼,哪里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巧燕笑了笑,也不解释,只腾出一只手来,拿过那破灯笼。
元春也不拦着,只随口道“留着就留着吧,还缺地方搁灯笼么”
抱琴不说话了,心里闷得很。
原先元春受宠的时候,各宫的赏赐和礼物流水一般,库房里放都放不下。而现在呢,库房空荡荡的,别说赏赐和礼物了,便是应得的份例也时常被暗中克扣。
确实不缺地方搁置破灯笼。
好不容易回了住处,元春头疼,直接衣服都没脱,就歪在了床上。
巧燕出去传热水,却没人应声,干脆自己去了茶水房打热水。
抱琴替元春松了头发,解了外衣,忽见元春衣裙下摆有点点血迹,差点惊呼起来。
元春累得睁不开眼睛,倒没发现抱琴的异常。
巧燕寻了热水,进屋来就瞧见抱琴小脸唰白的,直冲她招手。
她忙上前一看,也瞧见元春衣裙上的血迹,顿时心里咯噔起来。
迅速撩起那裙摆看了一眼,又拉过元春的两只手腕,她挨个摸脉,反复了好几次。
“怎么了”元春闭着眼睛,疲惫地问。
巧燕轻声道“没事,您只是有点累着了。我找颗安神丸,您吃了再睡吧”
元春唔了一声,又继续迷迷糊糊地睡。
抱琴想问巧燕,巧燕指了指元春,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抱琴便看巧燕出去,捧了个锦盒来,从里面拿出了指甲大的药丸给元春吃了,又拿出银针,替元春扎了两针。
迷糊着的元春难受得很,急促喘着气,又呜咽着,想挣扎的样子,却又没力气,挣扎不动。
腰背又抽抽,浑身冰凉冰凉的,下面都没什么知觉。
等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慢慢平稳了呼吸,陷入了熟睡。
抱琴和巧燕用热水替她擦洗,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盖好被子,悄悄退到了外屋去说话。
抱琴焦急,悄声问道“主子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