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姑娘们的围观下,钟宸熟练操作游艇出港,沿江下行,水流速度加上35节的航速,几乎是江上狂飙,如风驰电掣般刺激,三个姑娘尖叫连连。
不一会儿,钟宸脱下手套,将船交给船长,自己出来给大家介绍沿江地理景致,这是哪座山,那是什么河,有什么传说。游船飞驰噪音不小,但他的声音夹在其中,不疾不徐,清越入耳,格外分明。
一小时后,船停到了一处狭长河湾,这里是一条溪流的入江口,河湾平缓,过了清浊水流交汇处,水色越青碧,两岸山峦起伏悬崖飞瀑,风景颇为优美。
游艇吃水浅,缓缓泊到一处新建的极小的码头。早有一条小渔船等在那里,船长叫了一个名字,就见渔民答应一声,划小船靠近过来。钟宸迈步上渔船,掀开中间铁板,看船肚子里一舱鱼虾。
长江虾个头不大,只一寸来长,晶莹剔透,粉嫩生光,如粉色水晶一样让人爱不释手。捞上来,虾还活蹦乱跳,像上了弹簧一样。
钟宸择定了一条肥大的江团,四斤小虾,二十来尾金黄的黄辣丁,让渔民剖杀处理。自己转头回艇上,取出鱼竿和渔护:“要不要自己钓钓看”
余鲤和向小美欢欢喜喜来选鱼竿。
两人现在已经很熟悉钟宸了,缠了钟大哥让教怎么挂饵,怎么调整浮漂,怎么抛线。等基本教会,渔民已经把虾去了头,鱼也该剖的剖,该打片的打成片了。
游艇上厨房小,又是半开放式,自然不适合煎炸爆炒。
颜缘打下手,将姜蒜剥皮,蒜留了一部分整的,一部分切成蒜蓉,姜切了一些粗丝,切了一半细粒。番茄切大块,酸菜泡椒切碎,豆腐切块,大葱洗净切段,小葱洗净切粗粒。
钟宸将鱼下姜蒜米、料酒、细盐码味,也不用芡粉,只用大手反复轻轻抓揉,直到将鱼肉表面抓出一层透明滑腻的粘液为止。这样鱼肉下锅格外鲜嫩。
一时无言,只有滋滋的抓握声音、咄咄的剁刀声。却平白让人觉得时光静好,温馨从容。
等他洗净虾,侧头看颜缘也已经完成了佐料处理,雪白的瓷盘上分别装了鲜红的番茄、碧绿的葱粒、金黄的姜丝、雪白的豆腐……煞是好看。
码味至少要半个小时。钟宸洗了手,朝外面一偏头:“去看她们钓鱼”
堪堪走到栏杆边,就见余鲤拉起鱼竿,一尾三寸来长小鱼在钩上“拨啦啦”摇摆得欢快。她准头不好,小鱼在空中晃来晃去几圈也没能握住。钟宸含笑伸手,准确抓握了鱼儿,取了鱼钩,重新穿了鱼饵,示意余鲤抛入水中。
鱼脊微青,鱼肚银白,修长活泼,是江面最常见也最容易钓的一种小鱼。抛下去才两分多钟,余鲤又钓上来一条,显然是已经掌握了诀窍。
见余鲤接连收获,向小美急了,看浮漂一动,迅速拉起鱼竿,空空荡荡的鱼钩被大力一扯,在空中划了老大一条弧形,然后,勾住了钟宸的衣服。
向小美赶紧放下鱼竿跑过来,急促的脚步带得小艇轻轻晃动。钟宸已经利落取下鱼钩,看鱼饵还在,一笑,松手走开。
薄毛呢外套上,鱼钩倒钩还是微微带出一点毛刺,灰色外套上,两三滴深色水渍似乎格外明显。向小美觉得有点沮丧:“颜缘,怎么办钟大哥的衣服肯定很贵的……”
颜缘照着她脑门轻轻一弹:“芝麻大点儿事儿,别想多了。”余鲤也安慰她:“钟大哥还为这个计较你放心好啦。”
向小美看她们毫不在意的样子,心头有点不是滋味。
几十万上百万的游艇,是人家的玩具。上千元的衣服,不过芝麻小事。她的惴惴不安,是,想多了。
厨房里,钟宸已经开始忙乎,一阵阵香味陆续传出。
见钟宸外套脱在一边,颜缘抱起来看了看鱼钩弄破损处,只是些许毛球。钟家兄弟都颇注重仪容,颜缘再清楚不过了。遂在艇上翻找,果然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电动剃须刀。她按下剃须刀的按键,将毛球剃干净,又将腋下、衣摆下缘细微难察之处的小飞绒修理平整。
隔着大幅玻璃舷窗,向小美早已看见她的动作,赶紧进来。颜缘将衣服拿给她看:“你看,我说了不过小事一桩吧”
到底是小姑娘,向小美一下全身松快,抱了颜缘摇了又摇:“颜缘你真厉害!嘿!”
这一摇,从薄呢外套里掉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但边缘磨损明显的纸来。
向小美眼疾手快捡起来,正要打开,就见颜缘按住她的手,红着脸微微摇头。她按捺住心中好奇,将纸张放入衣兜,低声道:“我知道啦,乱看别人东西不礼貌。”起身蹦蹦跳跳走开:“我一定要钓一条大鱼!”
――哎,不是不礼貌,是羞煞人也!那张纸上透出的字迹,明明是自己两年前写下的,满页的“钟宸”啊。
颜缘左右看了看,将衣服贴上脸,悄悄亲了亲。
向小美的大鱼还没影子,钟宸的饭菜已经做好。颜缘从橱柜找出隔热垫,将两大钵鱼放好,钟宸托了碗盏放到茶几上,就正式开饭啦。
一锅酸菜鱼煮锅烧豆腐,一钵汤色乳白的农家黄辣丁,一锅蒜蓉酱汁虾,一盘凉拌青笋叶,几个人吃得干干净净。就连一向讲究食不过饱的余鲤也多添了小半碗饭。
向小美舀了小勺酱汁一边拌饭一边问:“钟大哥,你怎么啥都会啊这手艺,祖传的吧”
做饭也能祖传肉足饭饱的船长闻言,“噗嗤”笑了出来:“应该不是。我们大少爷就没这本事。”
钟宸觉得好笑:“什么大少爷,港台剧看多了吧叫钟星。”
船长摆头:“背后这么叫行,哪敢当你面这么称呼。”
倒是个实诚人。
饭后向小美和余鲤都抢着要刷碗,颜缘推了她们出去:“你们的任务是钓大鱼,晚上指望着吃呢。”
钟宸也笑:“哪有客人洗碗的道理我和缘缘就行。”
这人嘴上乖巧,实际是不动手的。颜缘收拾了桌子,将碗筷抱进厨房刷洗,他只慢条斯理穿了外套,靠着墙边抱了手臂看颜缘忙碌。
半响,轻不可闻地喟叹一句:“这才是家的样子。”
颜缘耳朵尖,闻言手上微滑,差点没跌了碗盏。她装作没听见,加快了洗碗的动作,很快将厨房收拾得纤尘不染。
钟宸拖了她,兴致勃勃道:“走,我看到那边山石上有不错的花草。”
两人取了篮子上岸,沿着河湾上行,很快就到了山石崎岖处。果然,石峰下古树参天,石头上、树皮上,随处是蕨类植物,虽是秋天,但蕨叶尚青碧油滑,小巧优美的叶子在风中颤颤巍巍,煞是可爱。钟宸徒手扯起几丛蕨类,又扒了些青葱苔藓,道是要装饰花盆。
颜缘则采了一大捧野菊花,几张常见的蕨类叶子,又采了几朵紫红色的野花,一捧垂盆草,一捧青色野果子。
“到处都有的野果子,又不能吃,采来做什么”钟宸好奇。
“不告诉你!”颜缘卖关子不说,只抿了嘴儿乐,眼睛狡慧灵动,左右神飞。
钟宸摸摸她的头,任由小丫头得意洋洋。
回到小艇上,颜缘就在橱柜里翻找出两只莲瓣小碗,一支水晶玻璃细口分酒瓶。洗碗的时候她就看中它们啦,这些餐厨用具一看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钟宸亲选的。嗯,也挺对她的口味。
看她取了剪刀,将花材一一摊开,钟宸明白过来,小丫头要插花么。
他撑了手臂支了下巴,饶有意趣地看缘缘表演。
这个剪剪,那个修修,依次插入青瓷小盏中。也没见多大动作,一个插花作品就完成了:一片蕨类叶子向左上挑出,一片蕨类叶子向右下方垂落,中间偏低处是一小从细碎的金黄野菊花,高处一支紫红野花亭亭玉立,几片垂盆草修剪后环立其左右。若不是亲眼看她所采所制,钟宸定不相信这些都是是最常见最不起眼的野花野草,明明就是艺术品啊!
他瞪眼瞧了片刻,脸上写满惊奇。回头看颜缘时,发现另一个青瓷小碗中已经完成了另外一幅插花作品。同样是这几种野花野草,韵味一致,但角度完全不同。颜缘将两个摆到一起,调整角度面向钟宸,他才发现这两幅作品应是成对摆放的。
他击掌赞叹。
颜缘又为水晶玻璃细口分酒瓶插花,左一簇青色野果,右一朵紫红野花,依次累加上去,形成高而瘦的造型,最后插了一片略斜的蕨类叶子做背景。简单至极,也美丽至极。
“你跟谁学的”
跟你啊。你的盆栽,你的盆景,你的花花草草,教会我怎么从自然野趣中感受美丽。只是,那时候我不爱你,无心欣赏。但它们,已经在十余年的时光中蚀刻到骨子里。
颜缘眸光水漾,将花瓶推给他:“送你。”
钟宸半响方道:“哦。”
这是,颜缘第二次送给他花。第一次,是一盆兰草。
第二天,钟宸的司机叫苦不迭。老板不知从哪里捧来的玩意儿,当宝贝一样不许他颠着,不许他急刹。哎,那些田间地头的野花野草,给他他都不要。
可怜他,硬是把一台路虎开出了拖拉机的速度。回省城的路上,超车的司机无不惊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