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后, 弘历将傅莹的二哥傅清迁移为直隶天津镇总兵。如果单从品阶上来说,这算不上升职就是平调而已。
弘历后来给傅莹解释说, 因他怕自己刚继位就提拔官员, 特别还是皇后这边的至亲,会引来一些非议,于他于傅莹皆是不利。
傅莹自认为自己还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实在犯不着为这点事就和弘历生了嫌隙,更何况他已向自己保证,等三年丧期过了之后, 他就打算开始栽培傅恒。
傅恒她从小看着成长,甚至算得上他半个母亲,感情自不同于别的兄弟, 即便后来自己出嫁,对弟弟也没少了关心询问。所以,听弘历打算重用傅恒,傅莹出于私心当然是十分高兴的,只是嘴上还是要说几句推让的话。
雍正在位时,傅清就担任了多年的侍卫。这个职位虽说离天子极近,且方便提拔成武将, 但能不能更进一步,也得看天子的意思。
傅清在这个职位上多年也未见迁升,可见雍正并没有打算重用他。如今傅莹成了皇后,傅清的命运也迎来转机。这次虽是平调,但到底出任地方, 以后升职也是有盼头的,故而全家上下也为此高兴。
在去天津之前,傅清携妻子去了一趟宫里,一是为了再次谢恩,二也算同妹妹辞行。
雍正在世时,傅莹因在雍正身边住着,同自己的二哥也不缺见面的机会,但兄妹二人见面次数却不多。一来因傅清是男子,若要见妹妹很是麻烦;二来傅清职务在身,傅莹也有不少事处理,两人没有那么多闲功夫去见面。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傅莹同傅清的感情比不上傅恒那般亲密,若是傅恒在宫中任职,傅莹挤出时间也愿意多见见自己的幼弟。
弘历在养心殿接见了傅清,傅清磕头谢过恩之后,他便给他赐了座,嘱咐道“内兄如今要去天津,家中之事可准备妥当”
傅清听皇帝如平日那般称自己为“内兄”,惶恐之余忙道“皇上为天子,只需直呼奴才之名便可。”
弘历不以为然道“今日不过是内兄同妹妹、妹夫辞行罢了,没有君臣之分,也不用这般客气的。”
傅清早就听闻人称赞新皇帝宽仁待下,不同老皇帝的严厉做派。弘历虽是自己的妹夫,但更是一国之君,君的身份为先,大可不必这般待自己客气。
他家教甚严,即便弘历真心将他视为妻兄,他也是十分恭敬地回道“皇上这般重视奴才,奴才只盼得在任上尽职尽责,不辜负皇上对奴才的这番心意。”
弘历道“其实因皇后之故,朕有心要提携你,但此时还在国丧期,提携你恐有不孝之嫌,朕便将你迁移至天津,等出了孝期再重用。”
傅莹在一旁听丈夫说,是因自己的关系所以才让自己的二哥去外地任职。虽说是实话,但将这种实话当着别人的面直接说出来,傅莹难免有些尴尬。
她见自己二哥和二嫂脸上神态略有不同,估计也是没料到皇帝竟然会这么说。她忙对自己的兄长说“皇上这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兄长可要尽心,莫要让皇上失望。”
傅清忙连连点头,道“奴才定不辜负皇上、皇后厚爱。”
傅莹又询问了一些家中的情况,傅清同妻子皆一一回答,在此坐了一会儿,傅清便同妻子告退了。
等傅清走了之后,弘历对傅莹说“我将你兄长调到天津,离京城也不算远,等到那边历练一番之后,再考虑另委派要职也不迟。”
兄长担任侍卫多年,一直未有变动,如今终于可以调到外地,听弘历的意思以后还要提拔,傅莹岂有不高兴的道理。只是她害怕自己兄长没做出什么,便得到重用,对于她也没有诸多利处,于是说道“皇上因我厚待兄长的心意,我自然知晓,可高官厚禄终要与他们所做的相称,否则怕引来灾祸。”
弘历摇头道“你太谨慎了些,这些我都替你想到了。你兄长也好弟弟也罢,肯定是会让他们做出一些功绩来阻止非议,更何况我只是平调你兄长罢了,也算不上什么重用提拔。”
傅莹心想,这种过渡方式官场里的人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娘家人被皇帝重用自然是好事,只盼着自己的兄弟能好好表现,不辜负皇帝的重视。
将傅清送走之后,弘历在心中筹划着如何去宽宥、赦免那些在父亲执政期间受罚的叔伯们,其中也包括自己的三哥弘时。虽然他三哥嫉妒怠慢过自己,但想着父亲给他的处罚还是重了些,不忍之余,打算至少恢复他的皇族身份。
他知道此事必然会招来那些顾命大臣的反对,但正因为如此,他方才觉得自己势必要做些事情,让这些顾命大臣明白,自己可不是一个听从他们摆弄的傀儡。
果然不出弘历所料,当他朝堂之中提出要恢复受父亲惩处的叔伯们的身份时,张廷玉第一个提出来反对。
张廷玉跪在弘历面前反驳道:“处罚允禩等人,乃是先皇执行多年的旨意,皇上刚继位百日有余,就急着更改大行皇帝已定论之事,恐怕多有不妥。”
弘历对自己这位老师有敬重,也有反感,想着自己如今成了天子,断没有像之前为学生时害怕他的道理。于是反问他道:“不妥有何不妥”
张廷玉正要开口之际,就听得弘历在那里说道:“大学士莫不是要说我不孝”
张廷玉就算再怎么德高望重,也不能说当朝天子不孝,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话到嘴边就只能说:“臣不敢。”
这边张廷玉虽未说话,但支持他的诸多汉臣却领会张廷玉的意思,纷纷站出来,表示不支持皇帝宽宥雍正处罚的那些政敌。理由也无非不是前朝之事已经盖棺定论,没有改的道理。
弘历为宝亲王时在军机处就知朝中结党之事,但如今亲眼见了此事,不免心中起了怒气。他虽生了气,但心里清楚若不能找个足够充分的理由,这些人依旧会反对到底。
他猛然想起与傅莹在除夕说的那些话,想出了一个反驳的理由,于是冷笑着说道:“诸位反对此事,还是因觉得此事违背先帝旨意,有不孝之嫌,可允禩等人亦为圣祖之子,朕顾念皇家亲情,又谈何孝与不孝于大行皇帝前尽孝是孝,为圣祖尽孝又何尝不是孝呢”
张廷玉听弘历抬出圣祖之名一时无话,想着雍正还算是康熙的儿子,要以孝顺康熙的名义给宽宥雍正政敌,反倒有将雍正陷于不孝之嫌。
鄂尔泰本来也不同意弘历所做之事,但他与张廷玉二人素来相争,怎么能放过这样打压张廷玉的好机会,于是在一旁道:“皇上说得有理,皇家骨肉至亲,理应厚待。”
张廷玉本以为鄂尔泰作为雍正的顾命大臣,应该同自己一样站在雍正的立场上,岂知鄂尔泰竟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极度不满,欲要讽刺他辜负雍正心意几句,因新皇帝在这里,他也只能忍着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