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真愕然,万万没想到似的,秋水般的眼睛看着江快雪,一时间失了神,手上一松,佩剑掉在地上。他近乎仓惶地蹲下身。
只是捡起剑而已,他却捡得够久,一直低着头,江快雪瞧见他指尖都在发抖,担心他是熬了一整夜,身体不济,连忙催促道:“松少侠,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松月真闷闷应了一声,捡起剑佩在腰间,有些疲惫似的,眼眶红红的,看着江快雪微笑道:“那不打扰你了。”
他转身出了门。
江快雪洗漱完毕,照例去看过松母的病情,为她施了针。松母对他有些好奇,问他是哪里人,与松月真是什么关系,他一一答了。
只是他和松月真是什么关系,他也说不上来。松月真原先厌憎他,现在对他倒是有所改观,昨夜还大老远地跑去守阳城买糕点,可他们两个人算得上是朋友吗
待松月真醒了,两人坐在一起,把糕点分了。江快雪有些不解,问松月真:“你昨夜去买糕点,店家开门了吗”
“我多付了钱,让店家现做的。”
江快雪点点头,松月真真的是很有心了,就是有点浪费钱。
吃了糕点,松月真又要带江快雪出去走走。这段时间江快雪为了给松母治病,一直闷在房间里研究医案,着实累坏了,也想出去散散心,哪知道两人刚走到门口,就有家仆追上来,叫住松月真家主找他有事交代。
松月真去了,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回来,眉头紧蹙着。江快雪问他出了什么事,松月真说:“施雪江一死,魔教群龙无首,各个都争着做老大,闹出不小的乱子。青华州子阳郡一带出现魔教妖人拿普通人练功之事,家主让我带人前去捉拿。”
这些宗门大派,分散在九州各处,便把各州的普通人,视作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剥削奴役,随意打杀。他们派出族中弟子捉拿妖人,不过是为了捍卫他们的私有财产,并不是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与自己同等的地位。
松月真还未能跟江快雪好好相处,便又要分开,不禁愁闷。他很快点了几个得力弟子,带着人出门前,殷切交代江快雪注意安全,留在松家等他回来。
松月真带人走了,江快雪还是成天给松母看诊,眼看着松母一天天好起来,松月真却还是没回来,直到这天,庄家人又来找他了。
他们之前是来青华州办事的,办完了事便该回去,可哪知道前两天庄弥也来了青华州,由他们接待,哪知道昨天早上,庄弥忽然失踪了。
“失踪”
庄家家丁苦着一张脸,递上一片枫叶,枫叶上写着“杀我教主,血债血偿。”
“魔教之中有一位枫郎君,乃是教主的心腹,又被叫做疯郎君。听说我们家少爷在星渊海时亲手杀了施雪江,这枫郎君为了报仇,恐怕会对少爷不利。”
“他昨天失踪,你们为何今天才来”
“江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是从子阳郡赶来。子阳郡位置偏远,再快的马,也得跑上一天。”
子阳郡
那不正是松月真去捉拿妖人的地方么
江快雪坐不住了。松母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他写了张药方子,让丫头按方子抓药给松母煎服,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便跟着几个庄家家仆骑上快马,往子阳郡赶去。
庄家几个人带路,江快雪一路快马加鞭,星夜赶到子阳郡。城门已经关了,他和庄家家丁们只能在城外找地方住。
城外有些农庄,但因为最近魔教妖人在这里闹得人心惶惶的,一行人连敲了几户人家,都没人敢来给他们开门。
最终一行人只能到城郊的山神庙暂住一宿。
这山神庙十分破败,原本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乞丐们的容身之所,可现在因为魔教闹事,连乞丐都不愿意来这荒郊野外了。
庄家的家丁有些不好意思,频频向江快雪道歉:“咱们庄家在城内也是有处产业的,只是因为魔教之事,城门比往常早一个时辰关上,将咱们拦在这外头,让江公子跟着咱们受累了。”
江快雪摆摆手表示不必道歉,他对住破庙早就是轻车熟路,抱了点干草铺上,脱了外袍折叠整齐,枕着头准备入睡。
就在这时,他身下的木地板被人推了推。江快雪纳闷,连忙站起来,就看见木板被一只手挪开,一行人一个接一个从地下钻了出来。
这些人都穿着松家的衣袍,最后一个上来的果然是松月真。
“阿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和松月真真是有缘。
松月真看到他,更是大吃一惊,看一眼一旁站着的几个庄家家丁,登时就猜到了七八分,问道:“是庄弥出什么事了么”
庄家家丁想不到他这般聪慧,还当他是知道些什么,连忙说:“回松公子的话,魔教的枫郎君为了给魔教头子施雪江报仇,把我们的小公子掳走。请问松公子这两天有没有发现我们小公子的踪迹”
松月真淡淡道:“没有。”
他又看向江快雪:“不是叫你在我家等着么,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江快雪解释说:“庄弥被抓走了,我过来想办法救他”
松月真脸色冷淡,带着弟子们往庙外走:“庄弥被抓走了,要救也该是叫庄家的人来救,跟你有什么关系”
庄家家丁在一旁听了,讷讷说:“我们已经派人回玄玉州求援了,只是路途遥远,来回都要好几天,只能先请江公子来想想办法。”
江快雪跟在松月真身后,一行人都出了破庙,外头已是满天璀璨星子,四野宁静只闻虫鸣。
江快雪跟着说:“是啊,我是庄弥的未婚夫,他被人掳走,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松月真听见这话,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江快雪一眼。夜幕深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有离他最近的松家弟子感觉到他身上气息陡然一变,登时寒毛倒竖。
江快雪还一无所觉,继续说:“阿真,你们又怎么会从这破庙下出来的”
松月真没有说话,气氛沉默下来,一时间有些尴尬。江快雪这才后知后觉,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松月真,又叫他不高兴了,上前两步看着松月真,问道:“阿真”
松月真这才冷淡地说:“我们查了几天,查到魔教妖人藏在这破山神庙下,不过晚了一步,赶到时他们已经撤走了。”
庄家家丁一听,连忙说:“松少侠,原来你们也在追查魔教之事请恕小人斗胆,不知能否和松少侠一行人一起行事,早一日找到我们小公子,他便多一线生机。”
松月真说:“放心吧,我看你们小公子没那么容易死。我们就住在郊外的庄上,走吧。”
他一摆衣袖,领着一帮人往郊外的农庄去了。
松月真查到那伙魔教妖人藏身于城外,便在农庄租了几间房,便于行动。他让弟子们挤一挤,空处两间房给庄家的家丁们住。江快雪见他没安排自己,有点纳闷,不知他究竟是漏了自己,还是还在生他的气。
众人吃了晚饭,江快雪期期艾艾地问:“阿真,我晚上睡哪儿”
松月真冲他招招手:“你跟我睡。”
江快雪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松月真并没有生他的气,否则怎么可能让自己跟他睡呢。他老老实实跟在松月真身后进了房间。
时间还早,两人没有睡意。松月真在桌前坐着,泡了杯茶,请江快雪一起坐下。此情此景叫江快雪忍不住想起以前他和松月真在燕云洲任职时的情景。
那时他散了衙,跟松月真吃了晚饭,两人便坐在一起,泡杯茶天南海北的聊天。想到这事,他嘴角禁不住翘起来。
松月真一直看着他,见他微笑,问道:“你想起谁了笑成这样。”
“想起你了。”江快雪非常坦诚。
松月真一愣,继而忍不住翘起嘴角,听到江快雪称呼庄弥为“未婚夫”时阴雨连绵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不过是会哄我罢了。我就坐在你面前,你又何必想我。我看你是想着庄弥吧”
松月真这句话不过是试探,江快雪听他提起庄弥,脸上浮现出忧虑之色:“庄弥被魔教之人掳走,也不知现在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他性格单纯,真怕他要吃苦头。”
“性格单纯”松月真冷冷哂了一声,看着江快雪:“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要和庄弥成婚吗”
江快雪愣了愣:“怎么想的我都已经和庄弥订婚了,还能怎么样呢。我若是退婚,江家庄家都不可能答应,他也要被全天下人耻笑。”
江快雪摇了摇头:“我答应家里的时候,就已经把后果都想清楚了。”
松月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目光也冷了下来。
“江公子,我只想问你一句,既然你已经和庄弥订了婚,也绝不会悔婚,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