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觉得毛骨悚然,江家拿人喂鹰,这做派与魔教又有什么区别两人相携着,走到一具尸体前。江快雪看一眼那尸首,大吃一惊,这尸首穿着的乃是江家弟子的制式衣服。
他赶开鹰隼,用剑把那人的脸转过来,居然是他那堂兄江子龙两人又一一查看过其他几具尸体,除了江家的弟子们,居然还有一位是江家族中的长老。
他和松月真对视一眼,都猜到一定是外头出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难怪他们能在阵盘中安然无恙地度过数月,原来是外头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人便干脆将身上江家家丁的衣服换成常服,小心上了后山。
放眼望去,江家竟已是满目疮痍,两人等了片刻,看到几个人经过,穿的也不是江家家丁的衣服。
松月真打昏了一个人,绑到山坳处弄醒了审问,原来这人是摩尼教的教徒。就在他们隐居于阵盘之中的短短半年,摩尼教大举反攻,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得名门正派们抱头逃窜,现在残余势力勉强聚集,在中州山上修整,预备反攻摩尼教。
而江家也被魔教给攻占了,松家家主被魔教教主活捉,就关押在此处。
“那庄弥呢”
“庄弥是谁我不知道。”庄弥在教中行走,都是佩戴面具,因此普通的魔教教徒只知有教主,不知教主便是庄弥。
松月真在一边听着,见江快雪谁也不问,先问庄弥,有些不悦,又问那魔教之人松家怎样了,打听到他父母无事,这才安心。
松月真打晕这人,找了个地方把人绑起来,又有树荫遮蔽不至于让他被鹰隼啄食,两人小心溜出后山。听那魔教教徒说,教主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魔教右使在此处坐镇,他们倒是可以想办法把江家家主救出来。
“若能助他们打退魔教,或许咱们的事也能揭过。”
江快雪点点头,他虽然对江父和李氏没有感情,但松月真对父母是有感情的,若他们用不着再东躲西藏,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太阳底下,对松月真来说才是最好。
救出江家家主倒没什么困难,那魔教右使虽然厉害,但他无心对有心,松月真又十分聪明,设计将他引走,与江快雪一道救出江家家主,顺着家主指点的密道出了白云郡。
江家家主功力被制,江快雪花了好一番功夫,用银针刺穴给他解开了功力。三人一路往中州山去,路上江快雪算是饱受嗟磨,家主气他和松月真私奔,让江家丢了好大的脸,路上对他非打即骂。他不便打骂松月真,但是也没有好脸色。
他平素享受惯了,跟着两人逃难也要讲究吃用,这个季节西瓜才刚上市,他便打发江快雪去买个瓜来解暑。
江快雪心疼钱,却没办法。并不是他对这江家家主有多尊重,只是松月真和他的事想要得到承认,他便不能得罪这些人。
江快雪闷闷不乐地买了西瓜,破成两半,一半给了家主,另一半他与松月真两人分食。
天气炎热,三人成天赶路,还要留神魔教众人追来,是以都疲惫不堪。江快雪热得汗流浃背,脱了外衫,和松月真头碰着头坐在一起吃瓜。他看见松月真的瓜皮没有啃干净,责备了他两句,很自然地捧过瓜皮啃了两口,江家家主在一旁看了,颇为惊讶。
吃了瓜,江快雪擦洗干净,取出针线,把破了洞的布衫子缝缝补补。他们三人穿的都是江快雪在成衣店买的粗布衫子。江家家主哪穿过这种粗布衣服,江快雪买回来时,他还好一通责骂,觉得江快雪怠慢了他,穿衣服也并不爱惜,破了就换新的。
可眼下看到江快雪认认真真缝补衣裳,补完了自己的,继续补松月真的,登时有些不是滋味来。夜间三人在深山老林中歇息时,家主把江快雪拉到一边,责备他“你对那松月真不可太倒贴了有损我们江家的颜面”
江快雪“啊”
家主见他一头雾水,有些怒其不争“他吃过的瓜皮,你怎么还能啃得下嘴不嫌脏么”
江快雪解释道“瓜皮上还有好些肉,丢了多可惜啊。”
家主有些气,问他“这我又得说你了,咱们江家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衫子穿破了丢了便是,有什么好缝补的”
江快雪看着他“一件粗布衫八十文钱,抵得上普通人一天的薪资。您不事生产,这些天没有分文进账,却已经丢了六件衣衫,合计四百八十文钱。”
家主登时气了,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臭小子,你问我要钱别忘了,你的钱可都是江家给你的”
江快雪摇摇头“不是,是我和阿真辛辛苦苦赚来的。”
松月真身上带的都是该着松家印章的宝钞,这时候不敢拿出来花用,免得露了行迹,其他挂饰配饰等物,也都有松家的印记。三人都是靠江快雪给人看病,松月真帮忙采药赚些盘缠。
家主不免气短,恨恨道“兔崽子翅膀硬了好,本尊这就还你”
他在身上摸了摸,这才想起来身陷囹圄时,身上值钱的挂件都叫魔教教徒们瓜分了,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还是江快雪给买的,哪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家主登时脸也涨得通红,江快雪原本期待地看着他,可看他摸了半天,什么也摸不出来,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下来,摇摇头“不用啦,咱们晚辈孝敬您是应该的。”
他说罢,走回松月真身边。家主很是下不来台,冲着他嚷嚷“你等着本尊明日就还你”
第二天赶路时,他便留心想些赚钱的办法。他见松月真帮着江快雪一起挖草药,也想挖了草药卖钱,可他压根就不认识什么草药,又不想让江快雪指点,便留神看松月真挖的草药模样。
他也是绝顶聪明之人,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暗自记下草药形貌,再见到时,他便学着松月真的样子,把草药从土中弄出来,这可是他平生头一遭,一时间有些新鲜,还想着采采草药就能赚钱,那么这赚钱也并没有多难么。
待下午走到了城里,江快雪在菜市口摆摊给人看诊,松月真留了部分江快雪用得着的草药,剩下的拿到城中药房售卖。江家家主也跟着他,两人走过有些混乱的街道集市,小心躲开魔教中人。这地方也已经被魔教攻了下来,因为庄弥约束教徒们不可滥杀无辜,那些地位低下的,门派微末的,以及大部分的普通人,其实对摩尼教都甚是欢迎教主的宣传做得十分到位,现在天底下人人都知道,摩尼教不把人分三六九等,所有人都可以修行功法,至于成就高低,只看天赋,不看出身。地位一般的,有些对宗门世家的条条框框早有不满的,也投靠了摩尼教。抵抗最强烈的,只有江家家主这些曾经高高在上手握权柄之人。
因此这些魔教教徒们在街上行走,却并没有江家家主想象中人人喊打的场面。甚至还有普通人跟他们聊天打招呼,盼着他们赶紧把中州山也打下来,这样大家就彻底解放了。
江家家主眸光微冷,默默跟在松月真身后,走进药房里。松月真把草药拿出来,掌柜的看一眼,报了个价格,松月真和他讨价还价一番,便把药买了,入手八九十文钱。
江家家主颇为期待地把自己的草药摊在柜台上,掌柜的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挑拣一番,摇摇头“值不了什么钱,二十文吧。”
家主登时怒了,又怕露出行迹要被魔教中人找来,只得按讷下一身真气,问道“为何你给他就是八十文,才给我二十文我的药明明还比他多些”
掌柜的哂道“你瞧瞧你这草药的成色你压根不懂药草。这些要用根须入药的,被你把根须掐断了,这些要用叶子入药的,叶子也碎了。还有这种要用花入药的,花都还没全开你就采下来了。”
掌柜的取出二十文钱,丢给他,做了个驱赶的手势“走吧走吧,二十文,不能再多了。我看你人高马大的,也别糟蹋草药了,去城北搬些沙袋或许还赚的多些。”
江家家主将掌柜的那个驱赶的手势看在眼里,又气又恨,直想问问这人知不知道他是谁可他是谁呢他扪心自问,现如今他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哪还是原先那个呼风唤雨的江家家主他的家园被人占了,族中子弟们死的死逃的逃,他还要靠两个犯了错的小辈搭救,而现在,他居然连四百八十文钱都赚不到
他一时间想大笑更想大哭多么可笑啊,他现在不过是条无家可归的狗,却还端着臭架子,挑三拣四,真是可笑啊
江家家主丢下二十文钱,负着手仰天大笑着出了门。松月真早知道他在和江快雪赌气,也猜到他必然要碰壁,立刻跟上他,免得他闹出乱子来。
家主大笑着走了一路,不知不觉来到菜市口,江快雪正坐在那里给病人施针。家主一时间裹足不前,他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要还钱,可如今却两手空空,真是可悲。
江快雪治好病人,四下扫了一眼,看将家主和松月真,便收了摊子快步走上来“我跟人打听了一下,这附近有个泉水娘娘庙,咱们晚上可以去那里住。”
他绝口不提四百八十文钱的事,倒让家主有些窘迫了,主动说“四百八十文钱我过阵子还你。”
江快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了,不用您还,孝敬您是应该的。”
家主苦涩地一笑“什么孝敬不孝敬的,原该是我这个做家主的照拂你们小辈才是。”
江快雪十分惊讶,不知道他跟松月真去卖药材究竟经历了什么,转变竟然这样大。松月真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问,三人找到那间泉水娘娘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