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越来越激烈, 江快雪每天收治的病人却是越来越少。没办法,他的善恶值眼看着每天都在增加,若不加以控制,很快就会破千。
然而他发现, 要控制好善恶值也是很不容易的。每天都有受伤的弟子被抬到医所, 亟待救治, 医者父母心, 他又怎么能做到视若无睹呢。
这天善恶值又涨了一点,已经到了九百五十多,江快雪实在是不能再继续下去,吃了晚饭便去找了江家家主,向他恳求停掉在医所的工作。
他和松月真的事,江家家主没能在其他门派世家跟前说上话,一直觉得有愧与他。听他不愿意继续看诊,家主问了他原因。
“我不能再看诊了,若是再继续医治病人, 我就会死。”
家主有些诧异,问他“这是什么缘由说起来,我以前从不知道你懂医术,难道你的医术,是以消耗生命力为代价”
江快雪解释不清, 只能说“差不多吧。反正我若是再救人, 一定会丧命。不过等过一阵子我休息够了便好。”
家主同意了, 预备把他安排到江家弟子们的队伍里, 跟其他人一起抗击魔教。
这个差事甚好,江快雪若是伤了人甚至是杀了人,善恶值会被扣,到时候便能慢慢降下来了。
然而他刚从家主的住处往回走,就看见一人从老远的山道上狂奔而来,远远地叫道“是江医官吗”
江快雪听出来,这是松月明的声音,高声答道“是我。是阿真受了伤吗”
松月明须臾之间已狂奔到近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了,江医官,劳烦你跟我来”
他来不及说清楚,抓着江快雪一路狂奔,转过一处山头,到了医所。江快雪心中慌急,追问道“是不是阿真受了伤”
到了医所,便看见松月真浑身是血,怀里抱着一个人,见到江快雪,眼睛一亮。
江快雪见他精神尚可,只是脸色有些疲惫,放下心来,走上前查看他怀中之人。
那血淋淋的人原来是薛丛,只见他脸色煞白,有进气没出气,几个青翡谷的医官站在一边,都是束手无策的模样。其中一人看着江快雪说“江医官,你来得正好此人的伤只有你能治你快看看”
江快雪有些为难,他看过薛丛的情况,的确十分危急。可他若是再看诊,善恶值恐怕就要满了。
松月真见他犹犹豫豫,催促道“快救救他”
江快雪摇摇头“我不能救他,我救不了”
松月真一愣,眼中亮起来的一点希望逐渐暗淡,他看着江快雪,问道“为什么不能救他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上次有个松家的弟子浑身真气逆行,经脉尽碎还有一个九华派的,血都流干了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他一只血糊糊的手抓着江快雪的衣袍,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我”江快雪愁眉不展,缓缓地拉出自己的衣袍“我真的救不了他我救不了阿真,你让别人来试试,我真的不行”
鸦雀无声,就连风声都仿佛凝固了。
松月明看着有进气没出气的薛丛,叹息一声“二哥,要不我现在去叫堂叔堂婶过来。”松父松母还不知道这事,现在叫他们来,或许还能见到薛丛最后一面。
几个青翡谷的医官站在一边,不敢说话,松月真直直地看着江快雪,一动不动。只有薛丛还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用力喘气。
江快雪咬咬牙,站起来往回走。
“江快雪”松月真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他放下薛丛,慢慢走上前来,看着江快雪的眼睛“你曾经说过,为了我,你什么都可以做。难道你说这话,只是在哄我不成”
江快雪看着他,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绝望。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他其实是我亲弟弟,救救他”松月真一脸哀求之色,看着江快雪。
原来薛丛是松月真当年那个失散了的弟弟造化弄人难怪松月真把他看得这般重要,毕竟是失而复得的至亲,怎么能眼睁睁看他再一次在自己面前消逝
江快雪想了想,他现在的善恶值累计九百五十多,薛丛的伤治好了,给他的善恶值或许在五十左右,他只要再做两件坏事,把善恶值削减到九百五十以下,或许还能有些转圜的余地。
江快雪取出银针,对两名医官说“帮我把他抬到床上去。”
薛丛受伤很重,江快雪几乎是忙碌了一夜,到天边出现鱼肚白时,薛丛的呼吸才慢慢平缓稳定下来。
看来薛丛的命是保下来了,江快雪叹了口气,把两名帮忙的医官叫来。两人不明所以,看着他问道“江医官,什么事”
“对不起。”话音刚落,江快雪便动手,一人给了一拳。
两人愕然,破口大骂道“姓江的你疯了”
脑海中的声音响起来恶意伤人,善恶值5,善恶值累计946救治病人,善恶值 50,善恶值累计996
江快雪一喜,那两名青翡谷的医官焉能善罢甘休,抓着他的衣领喝道“姓江的,你好端端的为何动手伤人”
江快雪说“抱歉了二位,不如你们打回来吧”
两名医官正要动手,外头松月真听见动静,连忙走进来。松月明也跟着进来,两人连忙分开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松月明不解问道“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打什么架”
松月真已走到薛丛身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薛丛,喜悦道“他是不是没事了”
就在这时,脑海中的声音再度响起获得松月真的感激,善恶值 10,善恶值累计突破一千,异世界通道开启,倒计时10、9、8
江快雪一呆,饶是他修身养性多年,也不禁想要破口大骂。然而一句话都还来不及说,那倒计时已经到了。
松月真转过头,便恰好看见江快雪身体一软,倒了下去。松月真脸上喜悦的表情还未收,就见了这等情况,登时一脸愕然。
两名医官也是大吃一惊,连忙将江快雪扶起,放到一边的软塌上。其中一人摸了摸江快雪的脉搏,脸色一白,见了鬼一般,抖着嘴唇对松月真说“江医官他”
“咱们可什么都没做啊”
松月真快步走上前,急切地半蹲在软塌前,摸向江快雪的脉搏。
“他死了”
松月真整个人都呆住了,难以置信,手在江快雪颈部摸了摸,又摸到他手腕,然而江快雪的的确确已经没有脉搏,就连呼吸都没有了。
他胸口一片平缓,没有丝毫起伏。
两个医官面面相觑,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医官好好的,怎么就怎么会这样这跟咱们可没关系刚才江医官突然打了咱们两拳,可我们都还未还手,你们就进来了”
松月真骇得浑身发抖,看了两个医官一眼,抓着他们“快给他看看他怎么会好端端地就就这样呢”
他甚至不敢说出一个死字,就怕说出来,像是什么一语成谶的诅咒。
两名医官仔细看了,都确认江快雪已经死亡无疑。但看松月真期待的模样,什么也不敢说。其中一人出了医所,把其他医官都召集了来,请他们一起来看看。然而无论多少人看过,无论多么高明,多么见多识广的医官诊治了,都是困惑摇头。
松月真就站在江快雪的床榻边,眼神从期待到渐渐绝望。松月明有些不忍,追着一名医官问“江医官就算咽气,也该有个原因吧他之前还好好的呢”
“实在看不出来”江快雪之前与他们共事过,那模样怎么看都健健康康,怎么会突然辞世,他们也实在是不明所以。
人来了又走,松月明在一旁束手无策,松月真把江快雪放在软塌上,又脱下外衣给江快雪盖上,一根手指竖起在嘴唇前,对松月明说“他只是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
他把松月明赶出所外,一个人退到一边,看看薛丛,又走到江快雪的软塌前,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又在江快雪的榻前蹲下,屏住呼吸看着江快雪的脸,好半晌才抖着手,在他脖颈上再度摸了摸,接着像被烫到一般,倏然收回手,喃喃自语“江遥哥哥只是太累了他要休息一下。”
医官们与松月明站在医所外,看着他行为近乎失常,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松月明陪着松月真等了一夜,已经十分疲惫,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抓着一个医官,还在追问“为什么江医官好好的,会会突然就气绝了”
那医官被他追问得焦头烂额,想了想,说“这会不会和江家的修行功法有关也许江家有什么功法,会让人在十分疲惫时暂时进入假死状态”
松月明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敲“有可能,我去找江家家主来”
屋内,松月真蹲在软塌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快雪。又过了好半晌,他再度摸了摸江快雪的脉搏,站起来转了几圈,又回到软塌边,抬起江快雪的身子,一手撑在他后心,把真气缓缓渡让进去。
然而江快雪的身子却毫无反应,那真气仿佛是泥牛入海。
松月真摇了摇头,神智恍惚,仍旧无法接受。他抓着江快雪的肩膀轻轻晃了晃“江遥哥哥你快醒一醒”
这时,江家家主已经赶到,快步上来把松月真推开,在江快雪脖颈胸口各处要穴试过,也是一呆,蹙着眉头不说话。
他眼光落到一边,见到躺在床上的薛丛,忽然问道“这个人是江快雪亲手诊治的么”
松月明在一旁答道“是,今天傍晚我们被一队魔教中人偷袭,薛丛受了重伤,江医官为他医治过后,便忽然气绝身亡了。这难道”
他想起江快雪先前百般推辞,不肯救治薛丛,心中生出一个恐怖的想法来,偷偷看了一眼跌坐在一边的松月真。
松月真忽然抬起头,看向江家家主,哑着嗓子问道“这和他治病救人有什么关系”
家主十分痛惜,叹了口气“他救治病人,消耗的乃是自身的生命力。今天下午他才来找过我,说他不能在看诊了,若是再继续治病救人,他就会死。”
这话叫在场所有人都是深感震撼。
一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能消耗自身的生命力为人治病,此等无私的精神岂能叫人不震撼二是为江快雪居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生死,难怪之前他一直诸般推辞,原来救了薛丛,他就要死
松月真却是傻了,呆了。江快雪表面上是为了救薛丛而死的,可他知道,江快雪是为了自己而死的
若是自己不逼他,他不会死
他是被自己逼死的
松月真心神具震,一面是无法接受江快雪的死,一面又是为江快雪对他毫无保留的感情
可笑他居然一直为了庄弥的事跟江快雪置气,两人自剖白心意在一起后,所过的快活日子也只有在阵盘中的那短短几个月而已
他若是能别计较那么多,好好跟江快雪过日子,江快雪一定会跟他道明用生命力救人的事
何至于此
松月真已是近乎崩溃,心中千般疼痛,万般懊悔,难以言说
早晨,松月真迟迟没有出现,军营处已派了人四处寻找。待打听到医所这边的消息赶过来时,正见到松月真怀中抱着一个人,往门外走。众人赶上来拦着,松月真却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抱着怀中的人,被人拦住,他便召唤出飞剑,踏剑宛如流星一般朝中州山外飞去。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江家家主连忙御剑去追,两人一前一后,飞到半空中时,山脚下的魔教发现了动向,魔教左使立刻踩着一柄骨刀前来追击。
松月真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对拦在面前的魔教左使视而不见,抱着江快雪只一味地向前飞。魔教左使见到他怀中的人,面露疑惑,待要出手阻拦,又被后面赶到的江家家主拦住,两人在空中一番缠斗,松月真已抱着人飞远了。
魔教左使和江家家主打了一场,两人不分上下,各自退走。左使着人打听之下,才知道现在中州山上出了乱子 松月真不管不顾,丢开手便走,他带的那一队子弟兵们被临时编入其他队伍。子弟兵们对他都有感情,再加上江快雪救过不少人,听说他突然暴毙了,许多人拦在医所外面讨要说法。
左使神色难掩激动,连忙禀告了教主这正是天赐良机他们魔教一举歼灭中州山残余力量的时候到了
庄弥听说江快雪突然暴毙身亡,难得地有些震惊,询问事情经过。
江快雪身亡这事太过玄奇,现在中州山上说什么的都有,左使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他看了一眼庄弥的眼色,说“教主,上次您设计让江快雪来救你,不就是想要对付松月真么。这目的虽然没有达到,但江快雪死了,松月真悲痛出走,更合了咱们的意松月真走了,其他小辈们都是些资质平平的草包,那些老古董们也压根不懂如何打仗现在是进攻的最好时候”
庄弥按捺住心神,点点头,一一分派任务,准备进攻中州山。
却说江快雪听见了脑海中的倒计时结束,眼前一片黑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穿越到异界,已做好了准备,可居然迟迟被卡在一片黑暗之中不动。
他有些纳闷,等了许久,忽然听见脑海中的那声音说异世界通道开启错误。重新计算善恶值九百五十六。善恶值不足,开启条件尚未达成,通道开启失败。
江快雪十分纳闷,他明明是一千分的善恶值,怎么好端端的被扣了五十分
上次被扣五十分,还是阿福因为他被江父责罚,抛在后山命悬一线的时候。
难道这次是有人因为他受到了伤害
江快雪眼前忽然有了微弱的光感,视野尚且模糊,鼻端就先一步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吃了一惊,心想难道是薛丛的伤还没有好么。他四下看看,可眼前黑咕隆咚的,身上被重物压着,血腥味就是从那重物上传来的。
那重物应该是个人
江快雪拍了拍四壁,这手感似乎是口棺材。
他莫名其妙极了,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醒过来会在一口棺材里,还被一个不停流血的人压着。
他现在是到了异世界么,可方才那声音不是提示通道开启失败了吗
江快雪想起松月真,心中还有些难过,叹了口气,喃喃说“阿真啊阿真,不知这次我又要到哪里去找你。”
只听见封闭的黑暗之中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笑,似乎十分满足“不用你来找我,这一次咱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江快雪大吃一惊,这声音分明是阿真的而是是从压在他身上的人传来的
他猛然坐起,头碰到了棺材板上,磕得他眼冒金星。
他重新躺倒,摸着身上的人,问道“阿真是你吗你哪里受伤了”
松月真的声音好半晌才传来,气息微弱“江遥哥哥,咱们这是到了九泉之下了吗”
他神智几乎失常,竟已分不清身处何处。江快雪有点慌了,在松月真身上乱摸,摸到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胸口的衣襟都湿漉漉的,登时不敢乱动。
“是谁伤了你是谁把咱们埋在棺材里的”江快雪又急又怒,把真气一点点渡进松月真体内,可松月真胸口那个伤就像布袋子破了个口,他渡进多少真气,这伤口就要流逝多少。
他要尽快给松月真诊治才行
江快雪伸手推了推顶上,棺材板上似乎还埋着土,江快雪气坏了,不知是谁这般坏心,把松月真捅了和他埋在一起。
幸好松月真还有一口气在,否则他真的要发疯。
江快雪鼓起全身真气,大喝一声,劈开棺材板,抱着松月真从棺材里冲杀出来。
霎时间只听棺材板清脆地崩成两半,泥土飞洒,几个正在坟边铲土的普通人登时惊慌失措,纷纷喊着“诈尸啦”四散奔逃。
江快雪把松月真放在平地上,抓住一个跑的慢的,问道“你们是受了谁的命令,来活埋我们”
那普通人给吓得险些尿了裤子,不断求饶。江快雪把他拎到坟边,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