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重锐果然说话算数, 第二天晌午命常三备了马车, 与我一同进城。我看他只打算带常三哥一个随从, 不禁问“不多带几个人吗万一再碰到上回那种事怎么办”
“金吾卫士太招摇了, 又不是公事出行。”他举起袖子示意自己身上穿的寻常月白圆领袍,“光天化日, 哪有那么多贼寇宵小。”
“上回不也是光天天还没黑吗”我想起那日遇刺的情形仍觉后怕,“金吾卫甲胄招摇, 那让他们也换上便服就是了。”
虞重锐没答, 抬头看向我身后, 举手唤道“凤鸢。”
我还未来得及回头去看凤鸢在做什么,一顶幂离忽然罩在我头上。
他把幂离四周的轻纱理顺,低下头用只有我能听清的声音道“你不是说会保护我”
我剩下那些反驳规劝话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转开脸从幂离的缝隙里能看到凤鸢站在门口, 咬牙绞手里的帕子「少爷对小妖精已经这么在意了吗, 看看这霸道的独占欲出个门还要给她把脸罩上遮住,唯恐叫旁人看见」
我觉得他不是这个意思吧
虞重锐把遮面纱巾放下,凤鸢便只剩模糊的影子, 看不清她心中所想了。
“虽然不见得能靠幂离挡住, 但遮一遮总归好些。如果你不愿看, 就低头跟着我, 只看自己脚下。”
我牵着他的袖子随他上车,视野所及范围内便只见我们两个的手,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虞重锐到底听了我的意见,让两名卫士换上便装,骑马跟随车后护卫。
上车后戴着幂离有些碍事, 我把帽子摘下放在身边,从关门的缝隙里看到废园大门外仍只挂了两盏写着“虞”字的灯笼,门上没有牌匾。
这个园子现在有人气了,不该再叫它“废园”。
我问虞重锐“你为什么不给这园子起个名字”
不料他反问我“那你说叫什么好”
园子是陛下赐给他的,陛下可以赐名,主人自己取也可,问我是什么路数他这样,我、我可是会想歪的。
我结结巴巴地说“澜、澜园也是陛下赏赐的,用我姑姑的名字命名,你这园子在澜园隔壁,不如也偷个懒,就叫锐园好了。”
澜园,锐园,我最喜欢的两个人,并排挨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如、如果你觉得要避讳,那用瑞雪兆丰年的瑞字,寓意也吉祥安好。”
“瑞园”他含笑重复了一遍,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常三哥驾车走得快,从城北安喜门入,不过两坊就是北市口。进城后虞重锐遣卫士解散自便,只我们三个人去北市。
北市比南市要小一些,人也没有那么多,因临近皇城,周边里坊皆是洛阳贵胄聚集之地,店铺街面比南市要齐整雅致一些,但少了几分南市那种热闹喧腾的人间烟火气。
隔着幂离,我只能看到憧憧人影晃动,是真是幻皆模糊不清,倒也少了去烦恼牵系。
泰合记就坐落在北市中段最繁华的地界,休沐日的中午,食客人满为患,后来者需先在门口排队等候,待店内的客人吃完腾出空位来方得入内。
跑堂小二挨个哈腰致歉,给排队客人每桌发一个带号码的小木牌。到了我们面前,虞重锐说“要三楼朝南的雅间。”
我不禁掀开面纱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二看我们穿得朴素,堆笑道“三楼雅间最低二两起,额外多收一分茶座钱,现在等的人也多,二位要不要坐一楼二楼的大厅翻台也快些。”
虞重锐道“无妨,我们可以等。”
小二给了他一块雅间的漆牌,一边心里嗤道「一身的寒酸气,也好意思要雅间不会是来吃霸王餐的吧最怕这种穷酸腐儒,吃醉了不给钱,还要骂朝廷有眼无珠不识人才,拿起笔往墙上乱涂乱画,非要以诗文字画抵酒钱这穷小子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娶个小娘子也貌美如花,他要是敢赖账,就把他娘子扣下来抵债嘿嘿嘿」
我气得想追上去抓住他理论,被虞重锐拦住“怎么”
“他笑话你穷酸狗眼看人低”我怕引来旁人注意,只好压低声音,“你那张银号的票子呢拿出来砸他脸上”
他一点都不生气,还有心情说笑“那我们今天回去的路上可就真危险了。”
我顿住转念一想,收买稳婆杀婴只要二百两,樊增略卖我去青楼只为三百两,那这一万两不知够让多少人铤而走险心生歹念这么看穿得朴素穷酸一点出门,还挺有道理
以前我来泰合记,小二都是直接把我迎上三楼,笑容可掬亲切周到宾至如归,我从未想过那是因为我身上穿戴的衣服首饰的缘故,也从未想过那些与我穿着不一样的人,看到的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午间日头正烈,天气酷热,我看着虞重锐和我一起站在店门前檐下等候,颇感过意不去“委屈你跟我一起出来下个馆子还要在门口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