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赭恍如听错, 目光揪着霍珩,又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皇帝的声音更冷更威严了,班昌烨听出了怒气, 底下对霍珩直递眼色。
可霍珩仿佛看不见, 双目只盯着霍维棠。
“心情不好, 他撞上来, 就打了。”
话音落地,班昌烨吓了一跳, 深吸口气, 猛地拜倒下来“陛下, 个中详情是这样的, 霍将军带着人去问南康讨说法, 南康言语过激, 辱骂将军, 才激得将军动手。今日在场的金吾卫个个都可以证明, 臣所言无虚”
“是这样”
皇帝又问道。
班昌烨忙点头,“正是如此,南康小公子纵马过窄巷,违背了长安城的规矩,按律应罚钱, 踢伤百姓, 按律, 如不能私了, 也应缉拿。”班昌烨暗恨自己父亲是御史台的人, 自己对魏律却几乎一无所知,这是他所能了解到的极限了,也不知说的对与不对。何况右相大人也在,他在中书省是一把手,要是出了丑唉两肋插刀吧,班昌烨紧紧地闭上了眼,长叩首不起。
金吾卫们也纷纷跪倒下来,要为霍珩求情。
这么多人给刘赭台阶下,按以往刘赭秉公办事,敲打了霍珩便了了,绝不至于太过为难,但偏偏当事人昂着他那骄傲的头颅,拒不认错,更无丝毫愧色,刘赭的心沉回了腹中,呼出了一口浊气。
高太后心急,催促着霍珩快些认错,服个软,朝右相说几句好话,皇帝便不会再为难他了。
霍珩回长安之后是闲不住的,高太后和嘉宁长公主怕他闲久了,闷出病来,这才朝皇帝谏言,据霍珩身上的军功,让他在长安城谋个差事。
如今是第一日走马上任,他就当街闹出了事端来,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霍小将军和南小公子之间的过节了。
南康纵马过市,违背刑律,若是当皇帝自己撞见了,只怕打得比霍珩还狠,但偏偏眼下正撞在南归德这里,这臭崽子,这会儿还一张臭脸,让皇帝脑门一阵疼。
刘赭侧身,看向南归德,“南卿,朕方才已经派人到府上去为小公子医治,相信不日便可以痊愈。今日南康吃了大亏,便算他已伏刑,过错朕不再追究了。”
南归德汗颜,磕头谢恩。
“至于霍珩,”众人都抬起了头,屏住了一口气,瞬也不瞬地望向皇帝,皇帝笑容微冷,“霍珩量刑不力,私自斗殴,罚禁足三个月,俸禄减半。南卿,你以为如何”
南归德忙道“臣叩谢陛下。陛下英明。”
一旁的霍珩没说话,皱眉。
刘赭知他听进去了,沉声道“滚吧。”
终于罚了,好在不是太过,高太后松了口气,拄着手杖颤巍巍走去要去搀扶外孙。
霍珩起了身,领了罚,道了“谢陛下”,慢慢地睨了霍维棠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玉儿”太后唤,也留不住人,转身怒视霍维棠,几乎要唾他满脸。
霍维棠告了辞,转身追了出去。
霍珩尚未走出含章宫,步子越来越慢,终于是被霍维棠追上。
“玉儿。”
霍珩转过面,露出怒容,“外祖母召你入宫,是为与我母亲和离”
霍维棠苦笑,“你猜到了。”
“我不是傻子”在霍维棠的手掌将碰到他的肩膀之时,霍珩退了一步,冷冷道,“要和离,当初就该和离了,拿我作借口,作了你们夫妻不睦十五年的遮羞布,如今是为什么不肯再继续演下去了”
“我从五岁起,便习惯了父亲母亲两头跑,我怕你们觉得我偏心,才自作聪明想出这种馊主意。起初,我还想着在你们中间周旋,总有一日能让你们破镜重圆,后来发现没有用,再也没有试过了。我早就知道,你们是不会再和好了的。”
霍维棠今日入宫,听了太后和刘滟君的话,知是自己多年来对公主有诸多误解,不禁露出了苦笑,“是我对你母亲不起。”
霍珩一愣,眼睛瞪得滚圆,“是你要另娶”
“不是。”霍维棠叹了口气,“有了你之后,爹再也没有这个打算了。”
“我知母亲是绝不会移情别人的,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了,既然你也不想另娶,那么,和离不和离,又有什么重要的十几年不都这么过来了”霍珩知道是父亲为了府中的奴婢与母亲生分了后,在对待这件事上,便总是偏心母亲多些。
霍维棠怔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随即,他露出深深的黯然神色来。
“玉儿,事情不如我所想,我也没有面目再去见你母亲。我今日在此答应你,今后我与公主是否仍旧要和离,我全听她的。”
霍珩从其中揪出了关键,他猛地抬起头,眼睛倏地雪亮,“你们,今日没离成”
霍维棠颔首,“本来是要签文书的,突然传来你的消息,太后大为震惊,事情便没有成。”
霍珩喜上眉梢,长长地舒了口气,望着父亲的面容不禁语气和缓了下来,“幸好。”
他在原地等了等,嘉宁长公主却没有出来,像是被外祖母拉去叙话了。
母亲今日受惊不轻,恐怕要住在宫中的。
但花眠竟也没跟着出来。霍珩露出疑惑的神色。
汉白玉浮雕丹陛之上,一道佝偻的玄色的身影快步地移了下来,到了近前才看,原来是常银瑞,霍珩道“陛下又有吩咐”
舅父今日当着众人的面,罚了他三个月禁闭。霍珩想着,还不如打他四十大板呢,长痛不如短痛。
常银瑞道“陛下留了霍夫人在含章宫,有事相商,请霍小将军暂待,稍后夫人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