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阿锦扭捏了一下,雀跃地问“雪梨,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无聊得很,能把我的草药拿来和你一起练习吗?”
雪梨去看阿锦,便看到阿锦有点不好意思地闪着眸子。
雪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便点了头道“当然,只要你不嫌弃的话。”
阿锦立刻欢呼一声!欣喜地跑回去拿自己的医囊了。
……
同一时刻,西边峰。
辈分低的小弟子们口中的小师叔荀望,此时正专注地坐在屋中。
他面前是摆放整齐的百种草药,身侧是整整七排药柜,多种灵药灵草混合一起的气味甚至泛起了淡淡的苦味。
他端正地坐在草药前,调动身上苦修多年的灵气,虽还远远不到成仙的仙气,可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算是强盛的惊人。
可是一刻钟过去了,地上的草药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不要说他所希冀的结果,连林韶师姐当年能做到的半点都没有达到。
荀望半天没有动作,深深拧起了眉头,直到仙气完全耗尽,草药也没有任何变动。
他不觉举起拳头,自虐似的一拳狠狠砸在地上!
砰!
砰!砰!砰!
一拳之后,紧接着又是无数拳不断落下,狠狠砸在地上。地板不会觉得疼痛,会痛的只有他的手,他的手马上就砸得通红,他有几下砸在带刺的草药上,过去的旧伤眼看又要裂开,可是小师叔仍然不知疲倦,而且每一下都是往死里砸,就像他根本不会痛一般,看他手侧零零落落的伤口,也不知道这样的事他过去干过多少次。
荀望咬紧牙关,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神情似是自责,似是无助。
林韶师姐。
林韶师姐!
荀望在心中不断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心中的哀痛和愧疚。
林韶被逐出师门的时候,他才五岁。
他自幼跟着林韶师姐修炼,比任何人都要长久地将目光倾注在她身上。
作为林韶唯一一个同一师承的直系师弟,荀望当然比所有人都要清楚师姐是什么样的人,她拥有什么样的才华。
师姐的每一个医术都是真实的,她根本不可能弄虚作假。
荀望亲眼看着师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独自自如地使用仙术,他亲手触摸到过师姐施展里的仙术里温暖得不似真实的温度,他亲身感受过师姐在他身上施展她独到的医道仙术,看着自己不慎弄出的伤口在师姐的仙术中,渐渐不再疼痛、完全愈合。
师姐总是不太出门,令她心动的只有医道。她总是娴静地长久坐在道室中,乌黑的发缕从鬓边垂下,身段窈窕,神情专凝,平和的就像画一般。
如今,这幅画总是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
师姐被逐出师门那日,杏林峰乱成一团,他年纪太小,和其他小弟子一起在侧峰照看药林,一听到师姐出事的消息,他就拼命往回跑。师父知道师姐的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怕他追出去也受牵扯,就将他锁在医房里。
师姐被拖出杏林峰的时候,他跪在医房的门前,不断嚎哭着拍打大门。可是如今在他面前脆弱的木门,当时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任凭他如何哭泣敲打嘶吼,都没有人给他开门。
他眼睁睁看着师姐当着众人的面被拖到峰口。
师姐离得那么远,平时高大的师姐从窗户看就像一根脆弱的芦苇,他还是认得出师姐的衣服,认得出师姐的体态,然而外面的人声如此喧闹,没有人听得到他一个孩童愤怒的哭嚎。
这些年来,他恨极了杏林峰的人,可师父在此,又无法离开。
他想要替师姐报仇,想尽了办法想要证明师姐当年医术是真的,是能够学会的,可是他明明是按照师姐所说的来练习的,明明勤学苦练将修为提高到了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地步,超过了几乎所有比他年长的同辈弟子,仅次于大他三十岁的大师兄,可是无法重现师姐当年的情景,甚至连模仿都不行。
荀望即使羞愧,又是懊恼,恨自己在师姐身边这么久、离得这么近都学不会师姐的医术,恨杏林峰的长辈有眼无珠,同辈愚蠢恶毒,竟识不出师姐是真正无价的灵玉。
他不断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捶着地,很快手侧就流出了血。
就在这个时候,戴有宗轻轻叩了叩门,然后打开了门。
荀望迅速坐直了身体,将受伤的右手藏在了背后,恢复成一派镇定的样子。
“望儿?”
戴有宗迷惑地问道。
“我听到医室里有声音,你在做什么,没事吧?”
荀望淡然地颔首道“没事,我只是在择药,发出了些响动。师父不用担心。”
戴有宗刚要放心,就看到地上有血,当即错愕,问“怎么有血?你受伤了?!”
荀望答“择药的时候被刺扎伤了,我等下自己恢复一下就好,不要紧。”
“噢……那就好。”
戴有宗总算松了口气。
他看着屋内这些年来越来越沉默寡言的小弟子,犹豫了片刻,终于生涩地笑了一下,说道“望儿……你那日,终于肯主动与其他弟子说话了,这很好。方逸虽然说比你小一辈,但年纪与你相仿,为人正派,你与他完全可以交个朋友。不要总闷在屋子里,专心修炼虽然很好,但为师也希望你积极乐观些。”
荀望平静地道“我明白,多谢师父关心。”
戴有宗见他还是和平时一般说话有淡淡的疏离,好像不希望被打扰的样子,也不强求,只对他笑笑,就退出了屋子。
等戴有宗离开后,荀望却忽然一顿,他想到了那天在主峰附近发生的事,便走到一旁,小心地打开了抽屉,取出带锁的小箱子,又从箱子中取出一小片锦布。
他出神地望着锦布。
他那天并不是过去与方逸说话的,这么多年了,他都不是太习惯和杏林峰的其他人交谈。他那天过去,是因为看到那个仙子袖子上的绣花。
林韶师姐也习惯在袖子上那样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