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是那么高兴这个事实,楚闻舟还是夸赞了一句,或者说,说了句实话。
南烟笑了起来,眉目清浅“喜欢的事情,比较有热情罢了。”
梨涡深旋,干干净净的,这个笑容澄澈得不像话。
一路上就这样不咸不淡聊着。
南烟也问了几句楚闻舟工作的事情,楚闻舟不愿意说多了,小方恨自家少爷不上道,拐弯抹角的添话暗示。
少爷很忙的。
少爷已经熬夜很多天了。
二小姐,我们全家都在呼唤着不怕少爷的您回来,主持大局。
呜。哪怕把少爷强制推回房间睡也好啊
盘山路弯绕,小方就开的慢,等到种植樱桃的果农那处,话题都过了几轮了。
一行人下车,南烟呼吸着山上的清新空气,伸了伸肩背放松,还是就觉得和楚闻舟他们相处起来舒服些。
不用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
就是
南烟余光去瞧一眼楚闻舟,心里有事,眼神缓缓晦暗挪了个方向。
果农的樱桃颗颗饱满,真的好,果树之间,他们的路也不是很难走,楚闻舟的轮椅能进去。
南烟问能不能让他们自己摘樱桃,想尽孝心。
果农本来不太愿意,小圆过去开了价,在重金下,果农喜笑颜开,没什么不愿意的,果农都可以
怕南烟她们娇贵,果农还特特拿了两个新的果盆,给她们摘了放樱桃。
园区的品种就有三种,小圆喜欢国内粉红薄皮的小樱桃,南烟倒是觉得皮厚的车厘子更方便,既然喜好不同,就分了两拨,南烟和楚闻舟一路,小方小圆他们一路采摘。
也是合了双方的心意。
南烟想和楚闻舟说婚姻的事。
小方和小圆想留空间给他们敞开了说,把心结解开。
楚闻舟跟着南烟一路,南烟把篮子放他腿上,笑问“我要是拽樱桃,掉一条虫子下来,你会不会吓到”
女人笑的灿烂,是楚闻舟好久没见到的容色。
楚闻舟愣了愣“啊这树上还会掉虫子”
南烟唬道“不好说啊,这些事情,保不齐的。”
“”
楚闻舟想着虫子掉身上的画面,皱眉一瞬,对樱桃树观察骤然仔细起来。
下一刻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没事,你会帮我把它们拿走的。”
南烟捉弄完楚闻舟,笑了起来。
“对对,还有我在,少爷您不用担心,哈哈哈。”
“”
死女人
等再走一截儿,南烟心里想着要说的事情,沉默了很多。
话也不多说了,看起来像是在极为专注的挑着樱桃。
楚闻舟自然心里有数,等着南烟说。
就是南烟她似乎在纠结什么,迟迟不开口。
最后楚闻舟受不了压抑的山雨欲来,戳破“你不是有事要说吗,既然心里想着,就说吧。”
顿了顿,楚闻舟开门见山“是关于我们婚姻的事情对吧”
南烟愣了愣,转头看楚闻舟,男人脸上是一贯的淡然疏离。
他十足镇定“反正早晚要说,我不习惯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既然装傻过不去,那南烟心里就是有其他的打算了,或者说,她不是一时兴起的生气,这在南烟第三次提起离婚一事后,楚闻舟就想通了的。
这里面恐怕还压着点其他的,他不知道的原由。
“我有很心事重重吗”
“我要说没有,你好意思吗”
“”
南烟听了也不反驳,往前走了两步,红艳樱桃树下的女人身形纤细,肌肤雪白,望着视线范围内远处的山峦,像是一幅画一样。
楚闻舟在等这幅画鲜活起来。
“之前我说我想离婚。”
“对,你说过。”
而他也否决了。
“后来我好好的想了想。”
“嗯。”
“我和你结婚是楚氏和南家之间的事情,要是骤然离异,恐怕对南鸿钧和你都不太好,然后就是,要是传出去了,以你家亲戚的情况,还有你在家里也难处,所以,离婚其实不太现实。”
楚闻舟的几个哥哥,说不定会拿离异大肆宣扬,将这种信号当成楚闻舟和南鸿钧之间的龃龉和分道扬镳。
楚闻舟现在状态也不好,她不想给他增加工作负担。
“然后呢”
男人眉目下压,双手十指交叉起来,放腿上。
“然后”
南烟转过身来,脸色坚决。
“我想,我认为既然不能离婚,那就不离了,但是我们还是不要生活在一起,会比较好。”
楚闻舟呼吸停滞一瞬。
低沉着嗓子缓缓问“这就是你想和我说的”
“暂时。”
“暂时”楚闻舟扬眉。
“这部戏完了,我马山会进第二个剧组,这段时间反正我们也不会待在一起,所以暂时的,我是这个想法,我觉得分开相处,会好些。”
楚闻舟深深看南烟,不放过女人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让他失望的是,女人坦荡极了,就任由他打量,目光澄澈,丝毫不遮掩。
她说的,就真的是她想的。
有好半天,楚闻舟再度开口,稍稍有些不确定,但是心里又是有感觉的。
“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没有。”
其实回国三天后,她气就大部分消了。
“那是为什么呢”
楚闻舟不理解。
“如果在旧金山我冒犯到你,说了些难听的话,我已经道过歉了,当然,如果你还是心有不平,我也可以再道歉,我知道伤人的话有时候会比刀子伤人。但是我不觉得我们日常的相处,有什么问题,你是”
眉心微微敛起,楚闻舟适时换了个说法“你很适合当我朋友,我们能聊到一起。”
“所以,既然之前都能接受,结婚后两年内尽量在楚家。”
“怎么现在又不能了呢”
“我想不通。”
男人很平静,是认真的在商量,或者说,他至少看起来很平静。
南烟失笑,低下了头。
“是我自身的问题。”
楚闻舟强势“我想听”
南烟想了想,长吐口气,拂了一把脸上的碎头发,神色坚定起来。
“说起来也不复杂,甚至有点可笑,我只是害怕,我会害死你。”
“”
楚闻舟瞬间皱眉。
既然开了头,南烟怕自己不想说下去,逼着自己继续。
“你不会真的以为,那天把你送到医院之后,我没有一点自责吧”
女人双眸敛着水波,长身而立,专注凝着楚闻舟,眼内星河无言,万物沉寂。
正经起来的南烟,又太过严肃,他不习惯。
在这种定定的注视之下,
楚闻舟失语。
好半天,楚闻舟语声沙哑,极不确定反问“那你有吗”
“有啊,很多。”
比楚闻舟,比小方,比小圆,比她表现的多很多。
第一天回国很累,晚上没有梦。
第二天第三天休息好了,时不时的,南烟就会想着那个场景,想一次心惊一次。
“虽然你经常说我没有心肺,但是你不会以为,我们两个吵架,看着你差点救不回来,面对一条人命,我也会无动于衷吧”
“我很自责。”
“我不认为吵架一事上我做错了很多,但是我仍旧,很自责带给你的影响。”
“自责之后,楚闻舟,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男声颤抖起来。
南烟低头,合拢的长睫也在震颤,声音极轻,但是落在楚闻舟心间,却重极了。
“一期手术相对的简单,但是在这期间你还是要服用指定的药物,刺激神经,为第二期手术做准备。”
“楚闻舟,我很怕”
女人红唇包裹着白齿,须臾,唇齿俱颤。
“很怕这种事不止发生一次,怕,我会影响你的二期手术。”
“幸运都是有限的,那个时候,我很怕是我毁了你想要的健康。”
“一旦想象到,我就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这种可能性带给我的,内心的煎熬。”
“最糟糕的是,我还没有办法或许你已经记不得了。”
“而我却没有办法,忘掉那天的一切。”
南烟没有办法忘却的
是楚闻舟被血浸透的衣衫。
是在异地他乡茫然四顾的渺小无助。
是男人渐渐失神放大的眼瞳。
是,医生护士忙忙碌碌的身影
是在急诊室外,那一盏红灯亮起,内心反复不确定的煎熬。
是一想到或许会抢救失败就抓狂,就不得不死死压抑住癫狂,镇定下来的自己。
是这些所有,带给她的,最彻骨的恐惧。
女人静默无言,只是眼睛,渐渐的被一层薄泪,染得晶亮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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