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禾人生的二十三年,都没有感受过这样憋屈的感觉, 不是憋屈在被人明晃晃的污蔑, 而是憋屈在有口难言。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不被人理解, 他第一次随父亲进军营的时候, 才十三岁。
“父亲是大将军就是不一样, 细胳膊细腿看起来就只能在营里当个摆设。”这样的话不止一次出现在霍禾的耳边。
他差点就想要面红耳赤地同人争论,是父亲拦下了他。父亲问“你同他争论个长短, 又有何益处禾儿,你始终要记住, 你是我的儿子,是要成为大将军守护北朝边疆的人,怎么能沉不住气呢”
那时候的父亲还很年轻,他的眼里是充满鼓励和期望的。
他开始用自己的方式, 让所有人认识到他的存在, 用最原始也是最有用的方式。
十五岁那年, 军中再无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十招的士兵,十七岁那年,以战神之名荣耀北朝。
他以为他会永远守着这个荣耀直到新一任的霍家接班人成熟。
仅仅五年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废人。
“霍禾,你生气啦”浑浑噩噩的霍禾根本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又坐上了会霍府得马车。
宋梨蕊一脸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想要挽救的表情, 谄媚得就像商店里面故意抬价的奸商,把他看做一个“冤大头”来对待。
霍禾摇了摇头“没有。”
显然宋梨蕊可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认怂的打算“我可没说错,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
只是经过了不同程度的夸大的曲解。
“我知道。”平淡的语气让宋梨蕊意识到霍禾好像又低落了起来。
对于宋梨蕊来说, 霍禾是她这辈子见到过的人当中最难理解的一个了,明明足够坚强,却也足够颓靡。
别人没办法面对霍禾说出什么劝他振作的话来,毕竟以霍禾坚强的程度来看,这种话根本就是侮辱。
更何况这样的话从其他除了霍禾的人嘴里说出来,都只是无法感同身受的纸上谈兵。
所以所有人都不能说出来的话,此刻居然被宋梨蕊说了出来,虽然对象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霍禾,你要相信你是可以的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根本打不败你。”
霍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胸腔里的浊气忍不住翻滚了好几圈。
从始作俑者嘴里说出来,真是叫人气得无法发抖呢。
霍禾觉得自己完全错估了宋梨蕊脸皮厚度的问题,问题不在于脸皮,而在于她本人过郁闷诶心没肺了一些。
这憋闷一直到了次日他进入书房时才像是被利箭刺中的瓜果一般碎裂开来,露出了香甜的内瓤。
书房的窗外架着一把五彩斑斓的大伞,像一个特殊的房檐一般挂在窗户上边。
宁东还奇怪“这怎么挂上伞了”
“少夫人做的吧。”霍禾解答了他的疑惑,面无表情的脸上轻微松动而出现了动容一般的神情。
宁东一边帮霍禾躺到床上,一边试探性地问“我要不要撤下来。”
霍禾摆了摆手“不必了,她开心就好。”
宁东纳罕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离开,反而盯着窗户看了一会儿。
正是阳光明媚的天气,早上的阳光因为方向原因在窗户外的区域留下了一片阴影。
一股羞愧的感觉包围了宁东,他脸上火烧一般的烫着,没有在停留低着头离开了书房。
安静的书房里又只剩下了霍禾,他拿起就放在榻边未看完的书籍,怀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雀跃。
然后犹如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他合上了书,确认一般地看仔细了书名的确就是自己看的那本,然后再次打开。
一只怪模怪样的猴子四肢着地,背上背着一棵竹子,旁边还有一段注释
“猴子是这个世上最有灵性的,因为它有四只手,而人只有两只,它有四只脚,而人只有两只,综上所述,猴子至少比人类有灵性。”
胡言乱语狗屁不通
霍禾再次合上了书,“晚上是该喝点降火的了。”
成亲的第二个月份,宋梨蕊突然问霍禾“霍禾,你怎么不用四轮车呢”
四轮车便是可方便与腿脚不便之人的物什,有四个轮子可做行驶之便。但太过巨大并不适宜家中使用。
这一点宋梨蕊实际上也是知道的,霍禾虽然不明白宋梨蕊为何突然在这种时候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暂且将目光从书本移到了她那双杏眼上“因为四轮车体型巨大,平日里使用起来多有不便。”
“哦。”宋梨蕊拖长了语调,故意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夸张表情。
“也就是说,你并不拒绝使用四轮车咯”
这是自然,没人会喜欢被人抬来抬去,特别是霍禾这样心里骄傲的人。他略微迟疑之后,诚恳地点了点头。
宋梨蕊忍住笑,走到他塌旁,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你等等,我送你一个礼物。”
宋梨蕊显然是对捂眼睛这件事情不生疏了,软乎乎的两手各形成一个拱形,拢在霍禾的眼睛上。
他只听得见书房的门又被打开了,有好些人进了来,宁东不知为何,一点声音也没有。
鼻尖萦绕着宋梨蕊擦手的香花气息,让霍禾禁不住眨了眨眼睛,宋梨蕊手心里被他睫毛挠的痒痒,还凶巴巴地呵斥他“别拿眼睛挠我。”
霍禾只好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