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自己渴望的自由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只要踏出这一步身体就会自然地往下走去。
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对于此刻的柳沁来说, 这一秒被无线地拉长, 近乎于停止的时间里,耳边, 是亲娘病床上的耳语。
“女娃要想要在这个世上存活下去,不能自立是不行的,只有自立才能自由。”
不能没有自由吗
“没有自由的话, 也太可怜了吧。”带着一些童话般的咏唱调,给普通的话增添了几分让孩童也能发笑的余地。
“那娘现在是自由的吗”
“这个怎么说呢, 也是有那种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 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会有需要另一个人帮助的时候。”
“就像爹和娘一样吗”就算是对于长大后的柳沁, 父母之间和谐温馨的关系也从未被超越。
柳沁娘俏皮地指了指她手上的伊索寓言“是外国的童话里没有讲过的那种”
人长大之后总会有那么一刻渴望别人的爱的时候,对于柳沁来说,是父亲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知道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渴望过。
现在想来父亲的话是那样充满深意, 想必也是隐隐察觉到自己变成了女儿的拖累, 才会在弥留之际说出那些。
在柳生看来,柳沁就是那扇窗户,而自己就是那面格挡了一切的墙壁, 如果没有自己,柳沁一定能够飞得更远看到更美丽的景色。
正是因为这种信念,才促使了柳沁又一次投稿, 以“水心”的笔名活跃在报纸上,所以这一次,也一定可以让她继续走下去
剧院里仍是黑乎乎的一片,相比起声音,实际上的情况并没有那么混乱。沈苍的左手覆上胸口的口袋,那里也是心脏的位置。
伴随着心脏的跳动,口袋里的那枚戒指也发出了点点的悲鸣。
牙根无法咬合,紧抿着的唇里,没人看到的地方颤抖不已的上下牙床发出细小的声音。
他从没有哪一刻感到这样的无助,不同于柳沁被掳走的情况,他没有立场去追回。
他想起了周仲昭,曾经周氏军阀的大帅的儿子,也是那场他冲入的战场其中的一方。也许正是因为见到了他最凶狠的一面,所以才会设下这个局让柳沁离开。
沈苍想要留下柳沁,迫切地想,殷切地想。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留下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算再怎么迟钝,沈苍也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有多古怪,只不过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他并没有当即察觉出来或者说察觉出来了也没有想要改变的意思。
现在已经太晚了。
沈苍是知道柳沁喜欢什么样的人的,应该是知书达理文质彬彬,会和她一起探讨书里的故事戏里的情节,而不是一个只喜欢杀戮的霸主。
她会喜欢阳光活泼的周仲昭的,因为她会被张超的笑话逗笑,那是自己不会笑也不会说的东西。她也会喜欢孟珏,那样绅士那样有才华,会和她在舞会上跳第一支舞,也会和她探讨文学。
这样想着,沈苍的心又有些平静下来,只暗暗地钝痛。
“少帅,”张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您不拦着柳小姐吗这要是柳小姐被歹人带走可怎么办”
“跟着看就行了。”
“柳小姐要是过得不幸福怎么办”
“不许乌鸦嘴。”
张超咬咬牙“吴妈怀疑心死的,她那么喜欢柳小姐,柳小姐也那么喜欢她做的饭。”
“把她辞退,让她去找柳沁。”
“”
张超还能说什么,这么久了,黄花菜都凉了。
会场的灯终于打开了,台上的戏剧还在继续,像是故意为之一般,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男女主公坐在离开的火车上。
人们这才看见周围站着的那些叫出声音的都是演员,他们笑着拍着手想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观众们恍然大悟,纷纷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来,只是心底指不定怎么咒骂这番行事。
所有人站了起来鼓着掌,热闹的场景里,只有沈苍还坐着,他眯着眼,看着台上渐渐靠近的男女主人公,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
像是决堤的洪水,观众们汇成一流从门口离开,沈苍依旧坐在位置上。张超又是担忧又是焦急,就连他也该知道办法不是个办法,也总要做才行,总比等着来得好呀。
落了幕冷清清的剧院,没人敢赶这位煞神,只因为他还要将等打开着。像是可见的实物一般的黑色戾气从他身上飘出,诺大的会场压抑得不像话。
直到一片柳絮轻轻落在平静的死水之上“我在门口等半天了。”
只需一点便能激起层层涟漪,最后变成浪花拍在岩石上哗哗作响。
沈苍机械地转过头去,柳沁婷婷地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得好像沈苍第一次看见她时那种隔着树荫的表情。
“你没走”
“走回家也太远了,”柳沁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当然是要借沈少帅的风回去。”
“嗯。”
沈苍拿出了口袋里的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如往日“明天去登记。”
“我要选个好日子。”
“好。”
“我还要看烟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