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公极为孝顺, 又与妻子鹣鲽情深,对这个天资聪颖的幼子更是疼宠入骨。林淡一句话将他们三人全都咒了一遍,而且言辞还极其恶毒,蔡国公越想越生气, 当天晚上便去了一趟永信侯府, 原想劝说永信侯莫要相信这妖道, 又言王爷对这些事非常忌讳,劝他谨言慎行。
蔡国公本是一片好意, 却没料永信侯不但不领情,还为了维护林淡与他起了争执, 再三劝他莫要把仙长的话当耳旁风, 还是赶紧把幼子送走为妙。
蔡国公好悬没被永信侯气死,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个蠢货,被一个妖道蛊惑利用了还不自知。
永信侯也是个暴脾气,捏住他的指头,差点没把他的手骨弄断。
两人都喝了几壶白酒,酒气上头竟然闹得越发厉害, 指天画地要断绝两家之间的交情。
蔡国公气呼呼地离开了, 回到家马上召唤大夫人,勒令她日后再不准与永信侯夫人来往。大夫人全程低着头, 不敢开腔,身体抖得似筛糠一般, 模样十分反常。只可惜蔡国公喝得晕乎乎的,并未察觉异样。
蔡、刘两家因为一个道士闹翻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连同那道士的批语也被人宣扬了出去。由于太.祖皇帝被妖道蛊惑变得昏聩不堪,甚至差点亡国,所以接下来的两朝官员包括皇室宗亲在内,都对道士没什么好感。
林淡的批语有人相信,但绝大部分人却都嗤之以鼻,并且暗暗嘲笑永信侯的愚昧。于是从这天起,愿意与永信侯府来往的勋贵大大减少,他们家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老太君和国公夫人之中必要死一个,为什么?这话太邪乎了,朕不信。”小皇帝连连摇头。
坐在他对面的瑾亲王也在垂眸沉思,半晌后方道:“林娘子绝非信口雌黄之人,她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再看看吧。”
“皇叔,自从遇见林娘子,您的口头禅都快变成‘再看看’了。”小皇帝忍俊不禁。
瑾亲王一想也是,便也忍不住轻笑起来。然而,他是真的很喜欢站在一旁静静关注林淡的感觉,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似一首禅诗,深奥难懂,却又令人神往——
许祖光刚赴完一场宴会,回到家已经是傍晚。即便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岳父,但碍于妻子只是一介庶女,他能从万家得到的好处并不多。在官场上混,若想尽快得到提升,人脉和银钱都是缺一不可的资源。万御史能给予他的帮助已经到顶了,若是想要更多,他必须展现出一定的能力或价值。
但许祖光若是真有能力,又岂会靠着一个又一个女人往上爬?是以,万御史并不看好他,也不准备尽心扶持他,只要他能老实本分,对自家女儿好便也罢了。如此,许祖光就不得不拿丰厚的银子开道。只要有了银子,他自然能打通上面的关系。
上辈子,原主为了弥补他,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银两,终于让他在军中拥有了立足之地,他尝过甜头,这辈子对银钱的看重只会比上辈子更甚。他牢牢记得原主最赚钱的几处产业,并开始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进行打理。
他耗费巨资将原本还不属于他家的几个铺子买下来,又花重金聘请那些为原主赚了无数银两的点心师、调香师、绣娘等等。但是不知为何,这些人拿着别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高额月钱,做出来的成品却也只是比普通货物略好一些而已,并不像上辈子那般惊为天人。
如今,许祖光置办的这些产业每天都在赔钱,少的时候三四十两,多的时候一二百两,令他本就不怎么丰厚的家底迅速被掏空。眼看家里都快入不敷出了,他却也没想过就此放弃。研发新品总是需要时间的,或许是因为时机未到、灵感未至,再等等,万一过个几天,那些师傅和匠人就开窍了呢?
怀抱着这样的幻想,许祖光只能咬紧牙关往外掏钱,甚至举债度日。他倒也很想动用万秀儿的嫁妆,但万秀儿把库房的钥匙看得很紧,他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就在这样的焦虑中,他心神不属地走进家门,却见万秀儿端着一碗热茶坐在正厅,身上的华丽锦袍还未换下,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今天出去了?”许祖光连忙堆起笑脸。
“是呀,去了一趟姑姑家,听说了一桩奇事……”万秀儿将林淡诅咒蔡国公府的事情说了,冷笑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神棍,胆子比天还大,既咒了蔡老太君和大夫人,又暗示蔡小公子是个灾星,一下子掀了蔡国公三块逆鳞,惹得蔡国公与引荐了那神棍的永信侯决裂了。你说说那道士往后会怎么死?我若是蔡国公,我一定会命人踏平她的道观,再拆了她的骨头!”
许祖光天天派人盯着林淡,自然知道她买下玄清观的事,听了这话,极其不爽的心情竟然奇迹般地转好了。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对林淡下手,但南斗山上来来往往的贵人太多了,最近几日,瑾亲王更是天天宿在山脚,他又怎么敢在那处惹事?
瑾亲王向来谨慎,小皇帝又对他的安危十分看重,南斗山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必是要追查到底的。是以,林淡三人分明孤苦无依又手无缚鸡之力,他硬是不敢动她们。他也曾想过收买那三个道士,却都被拒绝了,心中的挫败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林淡就是扎在许祖光心头的一根毒刺,不拔不行。如今她不知何故竟攀上了永信侯府,越发成了许祖光的心头大患。但现在好了,她得罪了蔡国公,凭蔡国公睚眦必报的脾气,日后定然有她受的。待她没了靠山,又被撵出南斗山,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这样一想,许祖光便舒坦多了,正准备张罗仆役去摆饭,却见管家满头大汗地跑进正厅,似乎有话要说,看见夫人也在,连忙敛去焦急的神色,扯出一抹谄媚的笑,又偷偷给老爷使眼色。
许祖光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当着妻子的面却又不敢问,只能按捺下来。却不想又过一会儿,万秀儿的奶娘走进来,先是狠狠瞪了许祖光一眼,然后附在主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个家明面上姓许,实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万家陪送给万秀儿的嫁妆。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所以她可以为所欲为,半点不用给丈夫留脸面。她把手里的茶碗往地上一摔,呵道:“把那两个杂种带进来!”
许祖光看向管家,管家缩着脖子,小声道:“大少爷和大小姐来了。”
“他们算个屁的大少爷、大小姐!”
许微白和许玉玲刚走进正厅就听见万秀儿用尖锐的嗓音嘲讽了一句,连个正眼也不看他们,只管去瞪许祖光,厉声道:“好哇许祖光,你既然有妻有子,当初却又为何骗我说你未曾婚配?我堂堂万御史府的千金,许给你这个寒门举子已经是很委屈了,你还给我弄了一出停妻再娶,如今连儿女都这般大了,你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置于何地!我这便回家叫我爹爹来评理,你给我等着!”话落转身就走。
许祖光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搂抱她,又命管家把许微白和许玉玲带到偏院关起来。
许微白沉着脸没说话,许玉玲却不敢置信地道:“秀儿娘亲怎么会不认我们?爹爹分明说要把我俩记在她名下的。”
两名身强体壮的婆子走上前,架住她的胳膊以防她逃跑,讥讽道:“记在夫人名下?你们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夫人如今怀着孕,自己也能生嫡子嫡女,为何要认你们这两个野种?”
许玉玲一边挣扎一边怒骂两个婆子,丝毫未曾意识到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许微白却仿佛想通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被许祖光安置在城郊的一处院子,又被家丁看管着,不能出门,这一等就等了一两个月,却始终未能光明正大地回到许家。
眼看科举的日子越来越近,而爹爹既不送自己去国子监求学,也不安排人为自己置办科考的文书,许微白这才急了,撺掇妹妹来了许家,却没料刚进门就又被关了起来,仆役还一口一个野种地骂着,半点未曾受到想象中的优待。
许玉玲情绪很激动,没能想那么多,许微白却浑身战栗,容色巨变。
两人被关在一个简陋的厢房中,没有点心茶水伺候,反倒被几个家丁虎视眈眈地监控着,门从外面反锁了,窗户也被封死,简直.插翅难逃。许玉玲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看了看兄长,小声道:“哥,秀儿娘亲怎么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我记得她最是和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么会这样对待我们?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许微白垂眸沉思,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过了很久才冷笑一声,自嘲道:“最和善?玉玲,你还不明白吗?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完全不同了,我们走了最错的一步路!”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许玉玲尚且没想明白,许祖光就打开门锁气急败坏地走进来,甩手给了女儿和儿子狠狠两巴掌,直把他们的头都打偏出去。
“爹爹,你打我?”许玉玲不敢置信地看着许祖光,许微白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打的就是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我不是让你们老老实实待在别院吗?你们跑来干什么?知不知道秀儿刚才差点被你们气到流.产!”
许玉玲对这句话没有反应,许微白的眼睛却微微一亮。
“我现在就把你们送回潭州,日后你们再也不要回来了!记住,我许祖光没有与林淡结过婚,更未曾生过什么儿女,你们是四叔的儿女,名叫许翠花和许大富。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待在老家,我会定时给你们送银子,养着你们。”
“爹,您要送我们走?你不是说过会把我们接回来一起住吗?”许玉玲还没搞清楚状况,许微白已心神巨震,几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