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林如海在他孩子的百日宴上可有与人冲突?”
“回殿下,不曾。”
“不曾?”
“是。”
“原因呢?”
“晋阳侯手段太拙劣, 不但引起了林如海的怀疑, 还让御史大夫记上了一笔。”
“怎么扯上御史大夫了?”
“他给林如海下药失败后没能及时销毁证据, 又正巧被御史大夫撞上了, 然城府太浅, 又太蠢,就被御史大夫发现了端倪。”
“城府太浅?你还不如说他是个废物呢!”昏暗的书房内, 一位身着金黄锦袍的男子嗤笑,“呵, 晋阳侯果真不堪大用,还好本皇子听了先生劝告, 没将筹码压在他身上。”
男子对面, 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低垂着头:“是殿下英明。”
尽管皇子觉得会有如今的结果是他算无遗策, 但就算是他,也没想到晋阳侯竟然会连药都没下成功就被人抓包,还被御史大夫撞上了。
就这智商,说他蠢都是在夸奖他!
还想要投入殿下阵营参与夺嫡之争, 以谋求晋阳侯府日后的富贵权势?夺嫡之争步步艰险案, 他们怎可能将晋阳侯这样的蠢人收入己方阵营, 那不是自毁长城?
若非他好歹是个侯爷, 他们现在说不得能直接将他除掉以绝后患。
不过如今的局面,对他们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晋阳侯根本就不知道他投靠的殿下的真实身份究竟是哪位皇子, 平常与他接触的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舍弃的官员, 晋阳侯一出事,只要将那位官员处理掉,永远不会有人怀疑到殿下身上。
甚至于因为担心晋阳侯那蠢货无意间泄露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让晋阳侯真的参与进他们的夺嫡大业之中。
殿下让那位平时负责与晋阳侯接触的官员交给他的,只是一包普通的药粉,不但没有毒性,还能滋养身体。唯一的后遗症,就是可能让人在喝下药后的三个时辰内情绪放大,原本只是一丁点儿的不满,都可能不顾场合当场发作,与人争执。
但是根本没人告诉晋阳侯这个药粉的真相,那位官员告诉晋阳侯的,也不过一句“不会死人,药效也不会当场发作”。
晋阳侯也是蠢,不但信了,竟还觉得那药是毒、药。
但正因为晋阳侯觉得那是毒、药,所以在林家被林如海与御史大夫发现端倪后,才会那般着急——
给朝廷超品伯爵下毒,哪怕他本人是侯爷,下场也是个死!
但好在无论是殿下还是他这样的幕僚,都觉得林如海身上的利用价值很大,每个人都同意借此机会试探一下林如海是否值得拉拢,所以才有了这次晋阳侯的下药事件。
如果晋阳侯下药成功,林如海被下药后情绪激动得罪人,那只能说明他能有如今的地位大部分靠的都是运气,本人其实不堪大用,关键是被拉拢到殿下阵营后很容易在启圣帝面前露出马脚,容易将他们原本的一片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如果晋阳侯下药成功后,林如海没有泄露情绪,那便说明他心思深沉,是个可以进一步接触,试着合作的对象,他们则会立刻将晋阳侯当做交好的筹码推给林如海;
当然,如果下药没成功,晋阳侯当场被抓,殿下只需要舍弃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棋子,就能摆脱嫌疑。
晋阳侯,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炮灰而已。
但即使晋扬只被他们当做炮灰,可被御史大夫撞上……
就算是诸葛亮再世,也不可能算到这点吧?还好他们没有真的让晋阳侯去毒害林如海,否则牵扯上谋害勋贵的名声,皇上说不定能让御史大夫协同大理寺调查事情真相。
真到那时候,殿下还能不能坐在背后稳坐钓鱼台,可就说不一定了。
“可惜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男子低声叹气。
中年男子倒是不觉得他们一无所获:“殿下,我们至少知道林如海性格足够谨慎,不是莽撞之人。”
被称作殿下的男子眯了眯眼,笑了:“确实。”
至于其他,以后有的是机会,总能找到办法试探林如海-
至于林如海这边,晋阳侯拿着茶壶到茶厅换茶回来后,发现御史大夫已经离开。
但就算这样,他也心情沉重。
皇子好不容易安排他一个任务,结果搞砸了不说,还让晋阳侯府惹上了最不能惹的御史大夫。他也算没有蠢到家,也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舍弃,整个宴会都精神恍惚,忐忑不安。
有人想要与他搭话,却被他直接忽视了过去。
看那些人的神色,在晋阳侯不知道情况下,他又得罪了不知多少人。
林如海因为知道了晋阳侯想要害他,再看向他的眼神就充满了审视。但今天客人众多,林如海也就偶尔才会将目光落在晋阳侯身上,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招待客人。
荣国府一家与宁国府一家都来了,修国公带着他的嫡妻与嫡长子夫妻,并贾故夫妻二人,也都带了丰厚的礼品前来祝贺孩子百日。
还有其他一些原本与文安侯府根本没多少往来的勋贵及清流文官,竟也带着礼物来到了文安侯府。
这对林如海来说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群人当中,有一部分是冲着贾代善与太子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冲着他如今的“圣上荣宠”来的——
就他那不到两年,官职品阶就升了又升的架势,谁能说启圣帝对林如海不满意?
林如海意识到这件事后,原本还有些受宠若惊的心态便渐渐平静了下来:左不过,都是权势动人,人之常情。
冷静下来的林如海再与人接触时,便变得彬彬有礼举止有度。
许多人看在眼里,愈发觉得他以后前程远大,日后成就必不止如今地位,待林如海的态度也更加热情。
很快,就到了百日宴的重头戏——
认舅礼与命名礼。
两个白字被包在红彤彤的襁褓内被抱出来,一个白白胖胖,肉嘟嘟的十分惹人喜爱,另一个虽不如前一个,脸颊的肉也十分白嫩,五官看起来更为精致。
“林学士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日后说不得就能迷倒一大群人呢。”
“是啊,两个孩子看起来都十分健康,以后定能长命百岁!”
“性子也乖巧,看来都是沉稳不闹人的,日后必定孝顺父母与祖母!”
……
一时间,参加宴会的宾客们好听话就跟不要钱一样,不停地往两个孩子身上砸。
更让林如海惊讶的是,珠珠也就算了,可往日十分闹腾的皮皮此时明明醒着,却也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人群中瞟来瞟去,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珠珠倒是眨巴眨巴眼睛,很快眯了起来。
不过今日是两个孩子的大日子,可不能让她直接把今天的重要环节睡过去。奶娘小心晃了晃,没让她真的睡着。
贾数就在两个孩子旁边站着,林母坐在女眷这边的主位。
认舅礼比较简单,很快便结束了。过了一会儿,命名礼准备就绪,即将开始。
首先是林如海作为东道主行射“天地四方”之礼,并设弧于门左或设帨于门右之后,主礼方才大声宣告宣告仪式开始。
第一步,祷告上苍,然后是祭告祖宗。
“喜迎伯爵麟儿——”
主礼话音一落,几个丫鬟便将两个孩子抱到祭桌跟前,林如海身侧。
主礼神情发愣,在场的其他人的神情也有些奇怪,一些注重规矩的宾客甚至开始喧闹起来。
林如海对着主礼抬手行礼:“林家一贯子嗣不丰,如今喜得一子一女,正好凑了个好字,正是最值得开心的事,相信上苍与林家祖宗只会高兴,不会怪罪。”
其他人这才想起林家代代单传,连女儿都少有的困境,心中也多了几分理解。
就算仍旧觉得林家此举不符合规矩礼仪,但林家想要这样做,而且也有正经理由,他们也不好在林家的好日子上说些不好听的话惹林家上下的不痛快。
主礼这才高高兴兴地继续接下来的流程:“佩璋——”
一直站在主礼身后的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林如海身前,林如海定睛一瞧,正是两个形状像半个圭字的玉器,这就是璋了。
林如海含笑拿起其中一块,先给姐姐珠珠佩戴上,然后转身又拿起另一块,给弟弟皮皮佩戴上。
除了贾代善,其他人虽然知道贾数生了一儿一女,却也不知道两个被襁褓裹住的孩子究竟哪一个才是儿子,所以对林如海先给姐姐佩璋的行为,倒是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命名——”
另一个小厮赶紧端上笔墨纸砚,展开纸张,并将倒上墨汁磨匀。
林如海拿起笔,认真写下“宛”、“宪”二字。
按照族谱规定,林如海这一代孩子取名从“氵”,而珠珠这一代孩子取名,全部从“宀”。
林如海转头看向两个孩子,指着珠珠道:“吾之女林宛,”又指着皮皮道,“吾之子林宪。”
之后又是诸如“认定”、“祈福”、“贺成”、“答谢”的流程,全部走完后,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这个时候,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之前林如海佩璋的时候,似乎是先给他女儿佩的。
有些人就忍不住嘀咕起来,但他旁边的人却劝到:“虽然并非以男为先,却也应该是以长为先,林学士不可能乱来的。”
这话一出,虽然还是有些不满,到底也没再多说了。
林家祖籍姑苏,家中的厨子也大多是到姑苏寻摸的顶尖大厨,姑苏的风味也与京城不同,宴席正式开始,负责上菜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所有人的目光便被林家与众不同的菜品吸引,再没有闲心去关注其他。
等到宴席结束,许多第一次品尝如此地道的姑苏风味菜品的人还颇有些念念不舍。
这一场百日宴,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了。
这段时间每个人都为今日宴会能顺利举行而一直操劳,此刻尘埃落定,三个大人全都累得不行。
林母大手一挥:“先回去休息,晚膳到我这儿用。”
林如海二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个孩子在行完命名礼后,因为担心他们吵闹哭泣,也担心他们困乏饥饿,便直接被奶娘抱回了贾数的院子。
两人相携回院子,走到半路的时候,贾数突然笑了起来。
林如海奇怪地看着她:“若桑可是想到什么好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