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子心里肯定是有姑娘的!"
丫鬟小声安慰道:"否则, 他不会愿意帮您赎身, 也不会帮忙料理丧事, 更不会抛下科考来秦州。"
田素素扼腕, 懊悔交加, "唉, 当时我就劝了, 不该匆忙来秦州!假如他能听劝,我明明可以把娘的灵柩暂搁在庙里, 择日再运回家乡安葬,结果他非急着启程, 看,果然出事了!"
"没、没——还不算出事吧?"丫鬟心里没底, "只是买了个人而已, 杨莲儿远远不如姑娘貌美,奴婢刚才仔细看了, 她小鼻子小眼睛小身板, 畏畏缩缩, 半天憋不出几个字, 像哑巴, 又像木头人。"
田素素却深感危机,在客栈上房内,不安地踱步, 烦恼道:"你懂什么?茫茫人海,萍水相逢, 她能迅速勾得弘轩大发善心,必有过人之处,咱们不能轻敌。她十六岁?哼,比我年轻多了。"
"姑娘不也正年轻?怕一个黄毛丫头作甚?"
田素素叹了口气,抚摸自己日夜精心保养的脸蛋,"现在看着是年轻,但女子的青春如花,花期短暂,大家都说‘岁月不饶人’,恐怕再过几年,我的容颜就老去了。到时,人老珠黄,哪里比得上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丫鬟内心赞同,嘴上却恭维:"姑娘太多虑啦。您可是花魁,既有绝色容貌,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郭公子既喜欢您的容貌,也欣赏您的才华,一定会宠爱姑娘一辈子的!"
"一辈子?"田素素长叹息,"傻丫头,咱们是什么出身?在青楼里时,听说、旁观、亲历了多少?世间始乱终弃的男人,还少吗?色衰爱弛,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从不敢奢望弘轩一辈子的宠爱,只想在他娶妻之前,厮守几年,尽快生个儿子,儿子才是女人永远的依靠。"
"可、可是,郭公子不是亲口承诺过会娶您为妻吗?"
田素素苦笑,淡淡道:"傻丫头,男人在蜜里调油时,甚么承诺都说得出口,但说和做是两回事,我的出身不好,名声难听,郭府绝不会允许弘轩娶花魁的,清白千金小姐,才有资格当‘四夫人’。但愿菩萨保佑我,早日生个儿子,对青楼女子而言,能当小妾,已是极好的归宿了。"
没错。丫鬟颔首,正欲多骂一骂刚买的杨莲儿时,房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
"嘘!"田素素笃定说:"是弘轩,他回来了。"
果然,郭弘轩轻轻推门而入,一抬头,发现花魁主仆正看着自己,他脚步一滞,脸色颇不自在,涌起一股心虚感。
"弘轩,你回来了。"田素素瞬间扬起笑脸,快步相迎,贤惠接过他脱下的外袍,关切问:"安顿好杨姑娘了吗?我本打算下楼看看的,但想着她精疲力倦,急需休息,又有你在照顾着,就决定明早再探望了。"
郭弘轩察言观色,见花魁一如往常,稍悬起的心便放下了,伸懒腰,打哈欠,疲惫答:"安顿好了,叫她小莲吧。唉,她母亲早逝,父亲又病死了,家境贫寒到需要卖身葬父的地步,可怜,实在可怜!"
才半天功夫,就亲昵叫小莲了?田素素心里发堵,却未流露半分不悦,怜悯说:"唉,听起来,也是个苦命人。"
"对,跟你差不多。"丫鬟伺候洗漱,郭弘轩便去洗脸了。
原来在你看来,那小蹄子跟我差不多?田素素咬唇,心里更堵了,深吸口气,把外袍挂在架子上,试探问:"幸得公子援手,家母的丧事已了,咱们后天就要回赫钦了,小莲怎么办?"
郭弘轩接过帕子,擦了擦脸,饱含同情,唏嘘答:"她在秦州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戚,无依无靠,被迫卖身葬父。刚才,我问了,她亲口表示:安葬父亲之后,甘愿为奴为婢,报答恩情。"
"所以,"田素素踱近,"你想带上她回赫钦?"
郭弘轩点点头,"她一个弱女子,我若是拒绝收留,未免显得太冷血无情了。"
是,你热心,你多情!田素素暗中咬牙,蹙眉,提醒道:"科考在即,如果因为杨姑娘父亲的丧事耽误行程,恐怕会错过考期。另外,带回赫钦之后,怎么安顿她呢?"
"这……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再说呗!世事难测,没必要考虑得太长远。"考期临近,郭弘轩听见"科考"二字便焦虑,撂帕子时,袖筒里掉出一个纸筒。
"咦?"
田素素深知对方不乐意谈论科考,蹲下捡起纸筒,顺势打岔,"这是什么东西?"
"小莲的卖身契。"郭弘轩灵机一动,提议道:"咳,我买她,权当行善积德,本想叫她到我家做丫鬟,但冷静一琢磨,母亲很可能反对,她老人家最近在生我的气呢。不如这样,让她服侍你,如何?"
"服侍我?"田素素一愣,心顿时不堵得慌了。她的丫鬟在旁一听,也松了口气。
郭弘轩不容拒绝,把卖身契塞给对方,"对,此事干脆就这么定了!反正你才一个丫鬟,不够使。"
"这样,妥吗?"
"有何不妥?"
田素素柔声细气,"小莲的恩人是公子,又不是奴家,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嗳,有什么不愿意的?我的丫鬟,就是你的丫鬟。"郭弘轩满不在乎,低头解腰带,准备就寝,丫鬟见状,识趣告退,默默带上门走了。
田素素听毕,犹如雨过天晴,笑靥如花,"既如此,我听你的,就让小莲跟着我吧。"她凑近,帮他解腰带,一摸索,动作停顿,诧异问:"哎?你的玉佩呢?"
郭弘轩一头栽倒床上,摸摸鼻子,尴尬答:"咳,当了。"
"当了?"
郭弘轩苦恼叹气,"唉,一共才两百两盘缠,根本不够用,不得已,我把玉佩当了,给小莲一笔银子,料理她父亲的丧事。"
呵,那小蹄子卖身葬父,你当掉玉佩英雄救美?也不怕人耻笑!田素素暗中咬牙,内心再度发堵,为了将来,她选择隐忍,马上打开包袱翻找,嗔道:"缺钱为什么不告诉我?喏,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了,你尽管——"
"别别别!"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花女人的钱?傻瓜,你就这么点儿体己,自己留着吧。"郭弘轩十分感动,坐起,抱她上榻,早已同床共枕。
田素素强忍不悦,媚眼如丝,柔顺表示:"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何必如此见外?"
"你啊,真是个傻瓜。"郭弘轩一个翻身,压住她,又是春色无边的一夜。
此时此刻.庸州图宁桑山脚下
饭毕,姜玉姝洗漱后,昏昏欲睡,却不得不坐在窗口晾头发,良久,发丝被风吹干,她才就寝。
刮风下雨,夜里凉快得有些冷,她蜷在温暖被窝里,几乎沾枕即眠。
但才入睡半个时辰,房门突然被"嘭嘭嘭~"拍响,门外的护卫和衙役,焦急禀告:"大人?"
"夫人,快醒醒!"